晓誉的轻骑队如离弦之箭没入夜色,马蹄声在山谷间撞出细碎回音。
漼风立在崖边,直到最后一点黑影消失在乱石林后,才发现掌心已攥出冷汗。
凤俏抱着双臂凑过来,靴底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响。
\"师兄你瞧,那片松林后好像有火光。\"
河谷对岸的密林深处,几簇幽蓝火焰正若隐若现。
漼风猛地抽出腰间软剑,剑身在月光下划出半弧冷芒。
\"是魏军火折子!凤俏,带十个人守住谷口,我去去就回。\"
他话音未落已翻身跃上岩石,猿猴般攀着峭壁藤蔓向下滑去。
刚落地就听见草丛里传来闷响,两名魏兵正往竹筒里装填黑色粉末,腰间皮袋上绣着西域商队的驼铃纹样。
\"什么人?\"
一名魏兵突然转身,弩箭擦着漼风耳畔钉入树干。
他旋身避开时,瞥见对方靴底沾着暗红泥土。
与黄河支流的淤沙颜色分毫不差。
更骇人的是,不远处的沟壑里横七竖八躺着民夫尸体,脖颈处都烙着相同的驼铃印记。
与此同时,晓誉的轻骑已潜至魏军主营外围。
她翻身躲在枯树后,望着辕门前巡逻兵腰间晃动的铜铃。
那是北魏皇室亲军的标记。
突然一阵急促的梆子声从主营深处传来,数百名魏兵举着火把冲出营帐,铠甲碰撞声中夹杂着木箱拖动的吱呀响。
她屏住呼吸盯着那些被黑布覆盖的木箱,发现抬箱士兵的步伐异常沉重,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踩出深坑。
\"看那边!\"
亲卫低声惊呼。
晓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营寨西北角的空地上,十几个西域人正围着青铜祭坛念念有词,祭坛中央的黑石竟泛着诡异的红光。
突然一阵狂风卷过,黑布被掀起一角,她赫然看见木箱缝隙里露出的铁管。
那形制与南辰王府秘库记载的西域火器\"震天雷\"如出一辙!
晓誉当机立断,抽出腰间信号箭射向夜空。
三千轻骑立刻从隐蔽处杀出,马蹄声如惊雷炸响。
她一马当先冲入敌营,银枪挑飞迎面而来的魏兵,朝着堆放木箱的营帐疾驰。
魏军营内顿时大乱,喊杀声与兵器碰撞声响彻云霄。
\"保护火器!\"
魏军将领的嘶吼声传来,无数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晓誉。
她凭借精湛的骑术左躲右闪,同时指挥着骑兵四处放火。
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映得整个营地如同白昼。
趁着混乱,晓誉带领几名亲信士兵,将几箱震天雷拖出营帐,装上马匹。
此时魏军已渐渐稳住阵脚,大批援军从四面八方涌来。
晓誉深知不能恋战,大喝一声。
\"撤!\"
轻骑队立刻调转马头,朝着营外突围。
她手持长枪殿后,枪尖寒光闪烁,挡在面前的魏兵纷纷落马。
终于冲出敌营,晓誉带领骑兵朝着鹰嘴崖方向狂奔。
身后魏军紧追不舍,箭矢不断从耳边飞过。
就在即将抵达河谷时,晓誉扬手掷出火折子,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绊马索上的火油。
熊熊烈火瞬间燃起,形成一道火墙,将魏军的追击暂时阻拦。
晓誉勒住受惊的战马,望着身后渐渐熄灭的火光,长舒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身旁同样满脸疲惫却斗志昂扬的士兵们,大声道。
\"走!回去向师父复命!\"
马蹄声再次响起,三千轻骑消失在夜色之中,朝着营地疾驰而去。
晓誉率领轻骑归来时,鹰嘴崖营地的梆子刚敲过三更。
她翻身下马,衣甲上还沾着魏营的灰烬,怀中用软缎裹着的黑石碎片硌得肋骨生疼。
周生辰提着油灯迎上来,烛光照见她染血的袖口。
发现那是斩杀魏将时溅上的,并非她自身伤势。
\"师父,魏军在造震天雷,还有西域巫术掺和。\"
晓誉将黑石碎片放在案上。
\"祭坛设在黄河支流的暗流处,他们挖掘沟渠不只为截断水源,更要...\"
她话音未落,帐外传来熟悉的环佩声。
时宜裹着狐裘快步而入,发间玉簪还坠着未化的雪粒。
\"我在藏书阁查到,西域有种'引雷术',需以活水为媒。拓跋烈若将震天雷沉入黄河,顺流而下...\"
她展开羊皮地图,指尖沿着河道划过雁门关。
\"整个防线都会在火海中崩塌。\"
周生辰的指节叩在地图上的朔方城。
\"如此说来,他主力滞留朔方,是在等火器完成?\"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帐外传来呜咽般的风声,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时宜望着案头堆积的密报,突然想起幼时读过的西域典籍。
\"传闻震天雷需以硫磺、硝石炼制,这些东西都需避光防潮。拓跋烈征用的民夫,很可能是在修筑地下窖藏。\"
她抬头时,目光与周生辰相撞,师徒二人同时将视线投向地图西北角的云冈山。
那里的天然溶洞,正是绝佳的藏匿之所。
\"漼风,你即刻带五千人马佯攻朔方。\"
周生辰拔出佩剑,剑锋在地图上划出弧线。
\"晓誉、凤俏各领三千轻骑,绕道云冈山截断火器运输。\"
他转身看向时宜。
\"你留守中军,若我军得手,便立刻派人疏通河道,改引支流汇入护城壕。\"
时宜忽然上前,将一盏温好的茶盏推到他面前。
\"师父,魏军既然动用巫术,必定防备着破阵之法。\"
她从袖中取出泛黄的书卷。
\"这本《西域异术志》记载,引雷术最忌铜器,可令工匠连夜打造铜铃阵,悬挂在河岸高处。\"
更漏声在寂静的营帐中格外清晰。
周生辰望着时宜清秀却坚定的面容,恍惚间想起当年那个在藏书阁临摹兵书的少女,如今已能在沙盘前与他论及百万雄兵。
\"好。\"
他将茶盏一饮而尽。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备战。\"
晨光刺破云层时,时宜站在了望塔上,看着各路人马如离弦之箭奔赴战场。
她轻抚着腰间新制的铜铃,听着下方工匠敲击铜器的叮当声,突然明白为何师父总说。
真正的战局,早在帷幄之中便已开始。而此刻的黄河岸边,一场关乎南辰安危的暗战,正随着晨雾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