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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二年,四月底,某个午后。

上阳宫偏殿,临着太液池的一侧窗扇全部敞开。初夏的风从湖面掠过,带着湿润的水汽和隐约的荷香,穿过重重纱幔,终于抵达殿内时,已变得温驯而柔和。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的金砖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光影随着时辰缓慢移动,如同无声的沙漏。

武曌坐在紫檀嵌玉石御案之后。她今日穿了件较为轻便的赭黄色常服,未戴沉重的冠冕,只用一支简单的玉簪绾住灰白相间的发髻。这是数月来,她第一次离开寝殿,来到这处常用于小型政务召对的偏殿。

案上摊开着数份摊开的卷宗和图册,分别是户部关于漕运改良的新方案,以及工部呈报的洛河堤防修缮详细预算与工程图纸。四名官员——户部侍郎、工部侍郎及两名主事——躬身站在御案前三步之外,垂手肃立,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纸香,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陈年殿宇木料的沉郁气息。殿角铜制漏壶的滴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嗒,嗒,嗒,每一滴都似敲在人心上。

“……漕运新渠自汴口至洛口,计长一百二十里,拟拓宽旧渠三十里,新凿九十里。”户部侍郎的声音平稳清晰,但语速比往常放慢了许多,每个字都像是仔细斟酌过才吐出,“需征发河阴、郑州、洛阳三地民夫,计五万余工。耗资预算……四十五万贯。”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御座上的女皇。

武曌的目光落在摊开的工程图纸上,手指虚点着图上标注的几个节点:“拓宽的三十里,是哪些河段?为何要拓宽?旧渠淤塞严重,还是船只通行量已不足?”

户部侍郎连忙上前半步,指向图纸:“回陛下,主要是这三段,靠近郑县、河阴、以及洛口旧码头。近些年漕船载量增大,且陛下营建神都、修缮宫室,木石砖瓦运输频繁,旧渠狭窄处时常拥堵,延误时日。拓宽后,可令两船并行,运力倍增。”

“嗯。”武曌应了一声,目光又移向预算细目,“四十五万贯。民夫工食、工具损耗、石料采购……各项占比几何?”她抬起头,看向户部侍郎,“去岁河南道水患,朝廷拨款三十万贯赈济,其中便有以工代赈,招募流民疏浚河道。此番漕运工程,为何不照此例,招募流民、灾民?既可节省工食开支,又可安置百姓,一举两得。”

户部侍郎额头见汗,声音更加谨慎:“陛下圣明。此议……臣等也曾考量。然漕运工程专业,需熟谙水性、通晓河工之壮丁,流民中老弱妇孺居多,恐难胜任。且工期紧张,若用生手,恐延误进度……”

“进度?”武曌打断他,声音依旧不高,却让殿内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是进度要紧,还是少征发五万青壮、让他们得以在家耕种、赡养父母妻儿要紧?是省下的那十几万贯工食钱要紧,还是让数万流民有活路、不至沦为盗匪要紧?”

她一连数问,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有些气短,但字字如锤,敲在四名官员心上。几人连忙躬身:“陛下教训的是!臣等……思虑不周!”

武曌没有继续责备,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看向工部侍郎:“洛河堤防的预算,朕看过了。五十万贯。其中‘杂项开支’一项,便列了八万贯。何谓‘杂项’?一一说来。”

工部侍郎喉结滚动,翻开手中的册子,开始逐条解释:加固堤坝所用的特殊黏土需从外地运输的脚钱、汛期临时加派巡河吏员的补贴、损耗工具的补充、甚至包括祭祀河神的香烛牲礼费用……他解释得很详细,声音却越来越虚。

武曌听着,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沿。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力正在快速流逝。起初,她还能清晰地跟上官员的汇报,抓住其中的矛盾和模糊之处。但现在,那些数字、地名、工料名称,开始在她脑中变得有些模糊,交织成一团。她需要更费力地去分辨,去记忆,去思考。

一个时辰了。

她强撑着,试图集中精神。当工部侍郎提到某项石料采购价格比市价高出两成时,她再次开口:“为何高出两成?采石场是谁家经营?招标可曾公开?”

工部侍郎答不上来,支吾道:“此事……此事乃王郎中具体经办,臣……臣即刻唤他来回话……”

武曌想说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光斑开始旋转,工部侍郎的脸在视线里晃动、重叠。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住御案,手臂却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恐惧的酸软无力,竟抬不起半分。

更糟糕的是,她握着朱笔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

那支笔,从朝会那日之后,她便时常握在手中。批阅奏章,圈点文书,哪怕只是虚握着,也能让她感到自己仍旧掌控着什么。但此刻,笔杆在她枯瘦的指间剧烈抖动,笔尖饱蘸的朱砂,随着颤抖,凝聚成饱满欲滴的一点。

然后,落下。

不偏不倚,正滴在摊开的漕运预算总纲“四十五万贯”那个“五”字上。

噗。

极轻微的一声。

那滴浓艳的朱砂,在洁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化作一小团刺眼的、不规则的红色污迹。像血,又像一团被掐灭的、来不及燃烧的火苗。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四名官员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不敢看那滴朱砂,更不敢看御座上的女皇。

武曌也怔住了。

她看着那团刺眼的红,看着自己依旧颤抖不止、连笔都无法握稳的手。一阵冰冷的、彻骨的无力感,从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冻僵。

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连笔都拿不稳了?

记忆翻涌。她想起贞观年间,在太宗皇帝身边侍墨时,自己的字曾得天子夸赞“颇有风骨”;想起在感业寺青灯下,用颤抖却坚定的手抄写经文;想起废王立武的激烈朝争中,她代体弱的李治批阅奏章,朱批力透纸背,让满朝文武不敢直视;想起登基称帝时,她亲手写下“大周”二字,笔势雄浑,气吞山河……

而如今,一滴朱砂,就从她颤抖的笔尖,无力地滴落。

毁了工整的文书,也击碎了她强撑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名为“威严”的幻象。

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

终于,武曌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指。

朱笔“嗒”一声轻响,滚落在案上,又带出一道歪斜的红痕。

她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力气。然后,她挥了挥手,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也是疲惫至极的决断。

“今日……”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气息不稳,“就到这里。”

她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而出:“详细章程,写成条陈……再报。”

“臣……遵旨。”四名官员如蒙大赦,又惶恐至极,躬身行礼,几乎是倒退着,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出了偏殿。

殿内重新恢复了空旷。

武曌没有立刻动。她就那样坐着,闭着眼,听着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沉重地搏动。眩晕感依旧没有完全消退,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和虚脱后的寒意。

过了许久,她才在内侍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

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拒绝了更快的步辇,执意要自己走回寝殿。从偏殿到寝殿,不过百余步的廊庑,此刻却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

斜阳西垂,金色的余晖从廊柱的间隙斜斜射入,将她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那影子颤巍巍的,随着她的脚步艰难挪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终在廊柱的阴影中断裂、变形。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那扭曲晃动的影子。

看着那曾经昂首阔步、睥睨天下的帝王身影,如今萎缩成一个需要搀扶、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妪。

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锐的苍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噬咬上她的心头。

她忽然停下脚步。

搀扶她的郑氏和另一名老宫人连忙也停下,垂首屏息,不敢出声。

武曌微微侧过头,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望着廊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太液池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那声音里,没有了朝堂上的威严,没有了质问臣工时的锐利,甚至没有了平日偶尔流露的、属于帝王的孤高。只剩下一个老人,面对不可抗拒的衰朽时,最深切的无力,与最纯粹的悲凉。

郑氏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她张了张嘴,喉头哽住,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武曌也没有等她回答。

她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向着寝殿的方向,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挪去。背影在斜阳余晖中,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孤独。

回到寝殿时,殿内已重新燃起了安息香,淡淡的、宁神的香气弥漫开来。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最后的霞光正在天际褪去。

张昌宗已候在殿中。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家常袍服,发髻松松挽着,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舒心的温润笑意,丝毫没有提及方才偏殿之事。琴案已摆好,一张焦尾古琴横陈其上。

“陛下回来了。”他迎上前,声音轻柔如羽,“臣新得了一味高丽参,已让御膳房配了枸杞、红枣,文火炖了两个时辰,最是温补益气。陛下略用些,可好?”

他没有问政务,没有提奏章,甚至没有多看那跟随武曌回来的、捧着未批完文书的内侍一眼。他仿佛只是一个最贴心、最纯粹的侍臣,眼中只有女皇的圣体安康。

武曌没有拒绝。

她被搀扶着在软榻上坐下,接过张昌宗亲手奉上的、温度恰好的参汤,小口啜饮。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流入冰冷的胃腹,带来一丝微弱但确实的暖意。

张昌宗则走到琴案后坐下,指尖轻抚琴弦,一段舒缓宁神的《幽兰操》便流泻而出。琴音古朴清越,不疾不徐,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淌,一点点洗去人心头的焦躁与疲惫。

武曌闭目听着,紧绷了一下午的精神,在那熟悉的、被妥帖照顾和陪伴的感觉中,渐渐松弛下来。琴音入耳,参汤入腹,方才在偏殿那如坠冰窟的无力与苍凉,似乎被这温暖的帐幕暂时隔绝在外。

张易之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殿外,并未入内打扰,只是低声吩咐着内侍:“将陛下未批完的奏章,妥善收好,放置在老地方。待陛下明日精神好些,再伺机呈览。”他的声音平和恭谨,一切以女皇的休憩为先。

殿内,安息香的青烟袅袅上升,与窗外漫入的暮色交融。

琴音袅袅,如泣如诉,又似温柔的抚慰。

武曌在疲惫与琴音中,意识渐渐模糊,沉入半睡半醒的境地。

在她彻底沉入睡梦的前一刻,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偏殿案上,那团刺眼的、晕开的朱砂红。

也仿佛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利州江畔,青衣男子将温润的墨玉放入少女手中时,那双清亮如星、仿佛能看透千年时光的眼睛。

“常守本心,得见真章……”

本心……

她的本心,如今还剩下什么呢?

是紧握权力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执念?是对身后之名不朽的渴望?还是对那个早已消失在时光洪流中的、天真少女的一丝残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会继续握紧那支笔,哪怕手会抖,哪怕朱砂会滴落。

因为松开笔,就等于松开了她全部的人生意义。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终于彻底沉入西山。上阳宫连绵的殿宇飞檐,在渐浓的暮色中化为沉默而威严的剪影。

偏殿御案上,那份滴了朱砂的漕运预算文书,已被内侍仔细收拢,合起,放入专用的锦匣中。那团刺目的红,被掩盖在黑暗里。

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在那里。

如同这庞大帝国至高权力核心处,一道细微却无法弥合的裂痕。

斜阳已逝,长夜将至。

而属于圣神皇帝武曌的黄昏,在这滴落的朱砂与温柔的琴音里,显得愈发漫长,也愈发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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