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壑”深处的灯火彻夜未熄。核心成员领命而去后,东方墨并未休憩。他移步至一间更为私密的观图室,这里没有外界的喧嚣,只有四壁悬挂的巨幅舆图,以及中央一座巨大的、刻画着已知世界山川河流、城邦邦国的沙盘。沙盘旁,一张崭新的、由数张极品宣纸拼合而成的《寰宇坤舆图》铺陈在长案上,上面已有墨羽势力范围的标记,但更多区域,仍是一片空白,或仅有些许模糊的推测与传闻。
天枢静立一旁,如同枯守古树的鹳鸟,等待着进一步的指令。
东方墨的目光,越过了大唐的疆域,投向了那些被迷雾笼罩的远方。与李世民的会面,确立了墨羽生存与合作的基调,而接下来的布局,则将决定墨羽未来能走多远,能影响多深。
“星火之光,亦可燎原。星网之络,当覆八荒。” 东方墨轻声自语,指尖蘸了少许朱砂,点在《坤舆图》东南沿海之外的一片广阔海域。“岭南冯盎,虽名义归附,然其地瘴疠横行,俚僚杂处,朝廷掌控始终力有不逮。更兼海外番商云集,奇珍异宝、各方消息汇聚于此……此处,当为我墨羽南眺之眼,跨海之足。”
他看向天枢:“遴选精通水性、熟悉岭南风物,且胆大心细之人,携重金、利器及信物,南下交、广二州。首要,于广州、交州港建立稳固据点,设法与当地豪商、俚人首领乃至海外番商建立联系,收购特产,了解海路。其次,招募沿海渔民、落魄舟师,组建我们自己的船队,规模不必大,但要精,初步探索通往林邑、真腊,乃至更遥远婆利、佛逝(注:大致对应今东南亚地区)的航路。海图、物产、番邦国情,皆在搜集之列。”
天枢默默记下,枯瘦的手指在随身携带的蜡板上快速刻画着符号。
随即,东方墨的指尖北移,落在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地带,那里标记着薛延陀、回纥、契丹、奚等部落的名称。“北地草原,狼烟从未真正平息。突厥虽亡,余部犹在,薛延陀日渐骄横,回纥潜藏野心……此地,乃中原腹地之屏藩,亦可是南下的跳板。朝廷羁縻之策,终有不及之处。”
他沉吟片刻,道:“派遣熟悉胡语、精于骑射、懂得草原生存法则的成员,扮作商人、游医或流浪的工匠,渗透进入这些部落。不必急于求成,首要目标是生存下来,学习他们的语言,了解他们的习俗,摸清各部首领的性情、部落间的恩怨以及兵力虚实。重点关注薛延陀与回纥的动态,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对大唐抱有善意或可被扶持的力量。草原上的消息,无论大小,定期汇总传递。”
朱砂再点,这次是帝国疆域内部,一些位于交通要道却地处偏远的州县,如剑南道的某些羁縻州、黔中道的深山密林、江南道与岭南道交接的蛮荒之地。“帝国内部,亦有阳光不及之处。政令不通,豪强割据,甚至可能藏匿着前朝余孽或别有用心之辈。这些空白,必须填补。”
“令各州星网节点,抽调得力人手,向这些空白区域渗透。可借口行商、探亲、访友,甚至伪装成流民,在这些州县建立最基础的联系点。初期目标,摸清当地官民实际情况、道路交通、物产资源,确保信息传递线路的畅通,使星网真正覆盖大唐的每一寸肌理,无有死角。”
他的手指在沙盘和地图上不断移动,点出一个又一个目标,朱砂印记如同滴入清水的血珠,缓缓晕开,预示着墨色的触角即将抵达的疆域。每一个指令都具体而微,涉及到人员选拔、伪装身份、初期任务、联络方式、应急措施等等。天枢则如同最精密的器械,不断记录,偶尔提出一两个关于人员调配或资源支持的细节问题,得到明确答复后便再次沉默。
时间在静谧而高效的谋划中流逝。当东方墨终于停下话语,长案上的《寰宇坤舆图》已被点上了数十个新的朱砂标记,它们与原有的墨色区域相连,构成了一幅更为庞大、更为密集的网络雏形。从波涛汹涌的南海,到风雪弥漫的漠北,从繁华似锦的东南港埠,到人迹罕至的西南边陲,墨羽的“星图”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张。
“去吧。”东方墨最后对天枢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未来的笃定,“让星火,点亮这些未知的角落。让墨羽之经纬,悄然覆盖这八荒四极。”
天枢深深一躬,身形缓缓后退,融入阴影之中,无声离去。
观图室内,重归寂静。东方墨独自立于巨大的沙盘前,目光扫过那些新标记的区域,仿佛能看到未来的信报正从那些遥远的地方,通过无形的网络,汇聚而来。他不仅仅是在扩张情报网络,更是在为墨羽,也为未来的天下,编织一张覆盖更广、感知更敏的神经脉络。
东方的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微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墨羽的征程,也迈向了一个更加广阔无垠的舞台。布局已定,只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