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的雪下得急,雪粒砸在艾草油坛上叮当作响。韦秀莲领着流民往南锣鼓巷跑,布庄门口的曼陀罗根须缠在门槛上,像冻硬的黑蛇,倒在门边的伙计脸青得发灰,嘴角淌着白沫。
“泼油!”韦秀莲蹲下身,艾草油抹在老妇人人中,老人咳着缓了气。裴如海跟在后面塞甘草丸:“先压毒,回头用艾草水漱。”突然巷口炸了声:“把油留下!”三个花差举刀冲来,左耳的曼陀罗刺青在雪光下扎眼——是漏网的余孽。
小桃娘扬手撒曼陀罗碎叶,花差眯眼的瞬间,韦秀莲抄起油坛泼过去。艾草油沾了花差衣襟,刺青处突然发烫,三人滚在雪地里哀嚎。“绑了,送官!”韦秀莲按住流民的刀,雪粒落在她沾油的脸上,亮得像霜。
十里坡的风更烈,黑斗篷靠在树干上,肩甲的布条渗着血,李墨的木牌硌在胸口,像弟弟在催他。“你留着?”韦长军递干粮,黑斗篷摇头:“李墨的账,得算。”阿旺把炮仗摆成排,铜铃晃得响;狗剩磨柴刀,刃光映着雪。
辰时的马蹄声踏碎雪幕,完颜虎领着金军来——铁甲泛冷光,弯刀悬在腰。“沈医官的人?丹呢?”他冷笑,韦长军举令牌:“沈医官死了,丹炼不成。”箭雨骤下,阿旺点燃炮仗,“砰”的一声黑马惊跳,金军摔在雪地里。
黑斗篷冲出去时,刀带了风。完颜虎的弯刀劈来,他瞥见对方腰间的玉佩——和当年抓李墨的人戴的一模一样。“我是李墨的哥!”黑斗篷的刀快了半分,完颜虎笑:“那倔强小子?死了正好!”
这句话让黑斗篷红了眼。他绕到完颜虎身后,弯刀从后心刺进去,血溅在雪上,红得刺眼。孙保长从金军身上搜出木盒,黑汁在瓶里晃:“是解毒药!”黑斗篷攥紧盒子,指节泛白——韦成有救了。
破山神庙的火堆噼啪响,韦秀莲抱着小石头,脸上沾着油却笑得亮:“根须清得差不多了。”裴如海倒出解毒药,韦成喝了,咳嗽渐停:“没想到救我的是金军的药。”
老张头喝着热汤开口:“梁府地窖藏着曼陀罗籽,沈医官要留着明年种。”韦长军刚皱眉,刘老栓颤巍巍摸出纸团——是李墨的日记。
韦秀莲的目光钉在“秀莲姐别系红绳”上,指尖捏皱了纸,“红绳”二字被眼泪泡得发皱。三年前槐巷的雪又涌上来:她蹲在流民堆里系红绳,李墨扯她衣角“太显眼”,她当时还笑摸他的头。“是我没听他的……”她蹲下身,哭声混着火声,听得人心紧。
黑斗篷翻日记的手顿了,看见“别让秀莲受牵连”,又摸了摸胸口的木牌——像弟弟在劝。他捡起韦秀莲掉的帕子,绣的曼陀罗纹和木牌上的一样:“他没怪你,一直担心你。”
韦秀莲抬头,睫毛挂着雪粒,接过帕子蹭了泪。刘老栓这时摸出布钱袋,倒出二十个铜板和一小撮干硬的馒头屑:“这是李墨被抓那天塞我的,我没敢吃……”屑子掉在火堆里,火星窜了窜,黑斗篷轻声:“他知道。”
次日往梁府去,雪没到脚踝。韦长军攥着铜烟袋锅走在前,烟杆的包浆亮得润——是韦成的。刘老栓突然拽他:“前几天有黑武士去地窖,说是沈医官的朋友!”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墙檐滑下,落地没声息。黑武士服的袖口破着,刀疤从手肘爬腕骨,淡褐瞳仁浸了冰:“细川青叶,金军雇我取你们的命,还有曼陀罗籽。”
胁差出鞘只一道冷光,韦长军举烟锅挡,“当”的一声缺口又深了些。细川腕转刀滑,直逼他手腕——老流民突然扬雪团砸脸,狗剩举柴刀拦在小石头前,流民们圈着刘老栓,锄头都举了起来。
细川甩飞镖,蓝尖淬了毒。韦长军转身挡,镖擦过胳膊,毒血渗出来。细川指腹蹭过那血,眉峰拧了——他最恨雇主藏险。韦长军趁机矮身,烟锅砸得细川腿弯踉跄,短刀抵上对方肋骨:“你输了。”
细川收了刀,摸出枚青叶木牌扔过去:“金军没说曼陀罗有毒,这单我不做。城外三里坡茶寮,见同款木牌报我名,帮一次——不碰金军主力。”他踩墙檐消失,只留墙上的毒飞镖。
裴如海用粗布裹手拔镖,放进瓷瓶:“毒比沈医官的烈,得用金银花、黄连配,艾草炙过才解。”刘老栓盯着细川的刀柄布,突然颤声:“这是老王的布,上周送柴就没回来!”
远处马蹄声又响,金军的吆喝混在风里。韦长军攥紧木牌,领着人往地窖去。到了入口,他蹲下身,烟锅敲青石板——敲到第三块,空响脆:“翻板,踩边。”烟杆撬了撬石板,他想起韦成当年教他辨虚实,指尖蹭过烟杆的包浆,暖了些。
雪还在下,众人踩着石板往里走,脚印叠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黑斗篷摸了摸胸口的木牌,韦长军攥着青叶木牌和烟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