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入数学奇点的瞬间,韦东奕感受到的并非冲击或撕裂,而是一种极致的溶解。
他仿佛不再是具体的形态,而是化为了最基础的数学概念,被投入一片无边无际、由纯粹数学可能性构成的海洋。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数公理、定理、猜想、公式如同活跃的鱼群,在永恒地游弋、碰撞、衍生出新的数学结构。
这就是原初数学之海?归档者数据库中提到的那片超出绝对理性管控的领域?
在这里,他感受到的不是归档者那冰冷的、试图掌控一切的理性,也不是园丁那强制修剪的秩序,更不是旧花园混沌那无意识的沸腾。而是一种…包容的、孕育的、近乎母体般的本源气息。一切数学的种子,无论最终导向秩序还是混沌,理性还是谬误,都诞生于此。
他的意识在这片海洋中沉浮。体内那几乎耗尽的纯白奇点残余,如同投入温水的最后一滴甘露,悄然化开,带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温暖,保护着他最核心的意识不被这浩瀚的数学可能性同化。而怀中那光芒黯淡的星核绘图仪,也仿佛回到了故乡,表面再次泛起微光,不再主动记录,而是像海绵一样,安静地吸收着周围浩瀚的数学本源信息,修复着自身的损伤。
最奇妙的变化,发生在他体内的谬误之种上。
在这片孕育一切数学可能性的海洋中,谬误之种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如鱼得水!它不再需要艰难地转化外力,而是直接、贪婪地吸收着海洋中那些尚未被定义的、自相矛盾的、甚至被常规数学体系视为“错误”的原始数学概念!
它像一个黑洞,疯狂吞噬着“罗素悖论”、“停机问题不可判定性”、“选择公理的独立性”等等无数数学上的“怪异”与“不确定”。每吸收一分,谬误之种就壮大一分,跳动得更加有力,表面那混沌与秩序交织的花纹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深邃,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微光。
韦东奕能感觉到,谬误之种正在发生某种本质的蜕变。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矛盾的熔炉,而是在向着某种更高级的、能够定义和运用“错误”本身的奇异存在演进。
然而,这片海洋也并非绝对安全。
随着谬误之种的疯狂吸收和蜕变,它所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谬误”波动,似乎也吸引了海洋中某些“居民”的注意。
一些庞大的、由极端抽象数学概念构成的“阴影”,开始在他周围汇聚。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有些代表着“绝对无限”的压迫感,有些散发着“连续统假设”的不可知迷雾,有些则像是“Np完全问题”的复杂性与艰难性本身…
这些数学概念本身并无善恶,但它们的存在,对于韦东奕这个具体的、携带着强烈“谬误”特征的意识体来说,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一旦被它们卷入其代表的数学领域,他可能会被永远困在某个无穷证明之中,或者被无限的概念稀释殆尽。
他必须离开这片海洋,至少是这片区域。
但他该如何定位?这片海洋没有方向,没有坐标。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已被吸收殆尽的、属于林薇的最后光谱残影,忽然再次产生了微弱的波动。它并未指向某个具体的数学坐标,而是指向了一种…感觉,一种温暖的、属于“人性”和“选择”的微弱倾向性。
几乎同时,星核绘图仪似乎接收到了这缕波动,其内部刚刚吸收的数学本源信息开始自发组合,与林薇的光谱倾向性产生共鸣,最终在韦东奕的“眼前”(意识感知中)投射出了一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路径。
这条路径并非由数学公式构成,而是由无数细微的、代表着“观察者效应”、“自由意志”、“主观选择”等非绝对理性概念的数学闪光点勾勒而出。这些闪光点在这片绝对的数学之海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错误”,却顽强地存在着,形成了一条曲折通向外界的航标。
这是…林薇最后的人性辉光,结合星核绘图仪对宇宙真实(包含主观性)的记录,共同为他指引的出路!
韦东奕不再犹豫,凝聚起刚刚蜕变壮大的谬误之种的力量。
他不再试图对抗周围那些庞大的数学概念阴影,而是运用谬误之种那包容“错误”与“不确定”的特性,巧妙地模拟着它们的数学特征,如同变色龙般融入环境,同时沿着那条由人性闪光点指引的路径,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向外“游”去。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必须时刻调整谬误之种的输出,以骗过那些危险的数学概念,同时还要抵抗海洋本身那同化一切的诱惑。
不知“游”了多久,前方的“人性闪光点”路径逐渐变得密集,最终汇聚成一个微小的、不断颤动的光之门扉。
门扉的另一侧,传来了熟悉的、混乱的、却代表着“现实”的波动——灰烬维度!
韦东奕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冲向了那道光之门扉!
就在他即将触及门扉的瞬间,他感受到一道极其庞大、冰冷的扫描意念猛地从海洋极深处扫来!
归档者!它们竟然能将感知延伸到原初数学之海的边缘?
但这道扫描意念在接触到光之门扉附近那浓郁的、“错误”的“人性闪光点”时,明显出现了一丝滞涩和排斥,仿佛无法处理这种“不纯粹”的数据。
就是这瞬间的滞涩!
韦东奕抱着星核绘图仪,一头撞入了光之门扉!
仿佛穿过一层温暖的水膜,周遭那纯粹的数学气息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烬维度那熟悉的、混乱的能量乱流和虚无感。
他回来了。
他重重地摔落在一块漂浮的残骸上,身体(重新凝聚的形态)虚弱不堪,但体内的谬误之种却前所未有地强大和活跃,如同一个跳动的心脏,泵送着矛盾而和谐的力量。
星核绘图仪安静地躺在他怀中,表面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源自数学本源的纹路。
他回过头,看向那已然消失的光之门扉方向,心有余悸。
原初数学之海…他还会回去吗?那里似乎蕴含着谬误之种最终蜕变的关键。
但现在,他必须先处理现实的问题。
他感知了一下四周,眉头微皱。这里似乎不再是之前那片区域,灰烬能量的特质有些微妙的不同。
而且…他感觉到,远处似乎有不止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锁定了他。
不是园丁的冰冷,也不是归档者的理性,而是更加直接、更加贪婪的…毁灭欲望。
是熵痕怪物?还是…其他被他在原初数学之海中散发出的波动吸引来的东西?
刚出数学之海,又入险境。韦东奕挣扎着站起身,眼中数学光辉与混沌花纹再次亮起,警惕地望向危机传来的方向。
他的旅程,从未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