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捷报带来的短暂轻松,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湖底深沉的暗流依旧汹涌。林晏清心中的那根弦,并未因萧煜的话而稍有松弛,反而绷得更紧。南疆受挫,“青鸾”岂会善罢甘休?只会如同受伤的困兽,更加疯狂。
她依旧按时饮着安胎药,做着针线,陪着景珩,一切看起来都与往常无异。只是那支藏在墙内暗格中的芍药墨玉簪,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让她的每一个看似平静的日常,都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她几次在夜深人静时,忍不住起身,走到那面墙前,指尖虚虚拂过暗格的位置,冰凉的触感仿佛能穿透墙壁,直抵心底。
锦书“病”了五六日,脸色才渐渐恢复了些红润,只是眼神里总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仓惶。林晏清让她在自己跟前伺候,做些递茶送水的轻省活计,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和观察。
这日,林晏清正看着景珩在院子里由乳母陪着玩一只新得的布老虎,锦书端着一盏新沏的参茶进来,脚步有些迟疑。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林晏清手边的矮几上,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林晏清抬眸看她,目光平静,却带着询问。
锦书咬了咬下唇,终于低声道:“王妃……奴婢……奴婢今早听负责采买的小丫头闲聊,说……说西市榆林巷那边,前两日好像出了点事。”
林晏清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颤,参茶温热的液体险些晃出。她稳住心神,将茶盏放下,声音放缓:“哦?出了何事?”
“说是……巷口那家赵记杂货铺,关门了。”锦书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恐惧,“就在……就在奴婢最后一次去之后的第二天,就再没开过门。邻铺的人说,头天晚上还见着赵家娘子在收拾,第二天一早铺板就上得死死的,人……也不知去向了。”
砰!
林晏清只觉得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眼前瞬间一黑,身子晃了晃,幸好是坐在软榻上,才没有栽倒。
“王妃!”锦书和一旁的云袖同时惊呼,连忙上前扶住她。
“我……我没事……”林晏清摆摆手,脸色苍白得吓人,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秋画……她果然出事了!就在交出簪子的第二天!是“青鸾”的人找到了她?还是她预感到了危险,自行逃离?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凶险!
“王妃,您脸色很不好,奴婢去请太医!”云袖焦急道。
“不必!”林晏清猛地抓住云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云袖吃痛地蹙了下眉。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手,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只是忽然有些头晕,老毛病了,歇歇就好。不必惊动太医,更……更不必让王爷知道,徒增担忧。”
她不能让萧煜知道此事,至少现在不能。秋画的失踪与芍药墨玉簪的出现时间太过巧合,一旦追查,很容易就查到锦书头上,进而牵连出她。
云袖见她坚持,且脸色虽白,神智却还清醒,只得担忧地应下,和锦书一起扶着她慢慢躺下,又给她加了个引枕。
林晏清闭着眼,睫毛却在不住地颤抖。秋画那张写满恐惧和疲惫的脸,在她眼前不断闪现。“沾了手,就甩不脱了……”“拿去,快走!再也别来了!”……那绝望的低语,此刻如同惊雷,在她耳边反复轰鸣。
她交给锦书的,不仅仅是簪子,更是一道催命符!
那么,下一个会轮到谁?长姐林晏华?还是……她自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到腹中的孩子也开始不安地躁动,一下下撞击着她的内壁,带着同样惊慌的节奏。
“锦书,”她忽然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确定……当日没有人跟踪你回府?”
锦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奴婢……奴婢当时心慌意乱,只顾着尽快回来,并未……并未仔细留意身后……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林晏清看着她惶恐的模样,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到了极致。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挥了挥手,疲惫道:“起来吧,不怪你。此事……到此为止,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再提,包括云袖。”
她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青鸾”可能已经通过秋画,查到了锦书,甚至可能……已经盯上了宸王府!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
当晚,萧煜回府时,林晏清已勉强收拾好情绪,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萧煜只当她是孕期不适,并未多想,反而更加细心地照顾她用膳,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林晏清食不知味,强颜欢笑地应付着。她看着萧煜毫无所觉的侧脸,看着他为自己布菜时专注的神情,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酸楚和愧疚。她将他隔绝在这巨大的危险之外,不知是对是错。
夜深人静,听着身边萧煜平稳的呼吸声,林晏清睁着眼,毫无睡意。窗外风声呜咽,吹得窗纸簌簌作响,每一丝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有无数黑影正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她轻轻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恐惧与不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秋画的失踪是一个明确的信号,风暴已然临近。
她必须尽快解开簪子的秘密,必须想办法联系上长姐,必须……在“青鸾”或者说更大的危险彻底吞噬一切之前,找到破局之法。
可是,从哪里入手?那支簪子她反复查看,除了样式奇特,并未发现任何机关或暗格。长姐远嫁,音讯稀疏,如何联系?而那个神秘的“青鸾”,更是如同鬼魅,无迹可寻。
绝望如同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腹中的孩子猛地用力踢了一脚,位置正好在她藏着素绢的袖袋附近。林晏清一怔,下意识地摸向袖袋。长姐的图样……“见簪如晤,慎之,藏之”……
她忽然想起,那方素绢上,除了簪子的图样和那行字,似乎……在边缘不起眼处,还有几个极其微小、几乎与绢丝同色的绣纹?当时她心神激荡,并未细看。
一个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星火,骤然亮起。
难道……长姐留下的线索,不仅仅在于簪子本身,也在于这方包裹图样的素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