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轰鸣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周志远几乎是冲进了医院大楼。阿力紧随其后,步伐迅捷而警惕,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深夜的医院走廊,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道和无声的恐慌。
手术区外的等候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李队和几个核心安保人员面色惨白地站在那里,看到周志远到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愧疚和不安。
“远哥!”李队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
周志远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两扇紧闭的、亮着“手术中”红灯的大门。一扇属于他的儿子周健,另一扇属于他的儿媳张念安。他摆了摆手,示意李队不用多说,现在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走到墙边的长椅旁,却没有坐下,只是背对着众人,挺拔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属于张念安的那扇手术室门首先打开了。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神情疲惫而沉重。
周志远猛地转身,几步跨到医生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医生,我儿媳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遗憾的脸:“周先生,请节哀。张女士腹部受到猛烈撞击,引发了宫内大出血……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孩子……没有保住。”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孩子没有保住”这几个字清晰地从医生口中说出时,周志远还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阿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那……那我儿媳她人呢?她怎么样?”周志远强撑着站稳,声音嘶哑地问,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和支撑。
“张女士身体本身素质不错,出血已经止住,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这次流产对她身体和心理的创伤都非常大,需要长时间静养和调理。麻药还没过,稍后会送到监护病房观察。”
周志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巨大的悲痛强行压下:“谢谢医生,请务必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条件照顾她。”
“我们一定尽力。”
很快,张念安被护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地躺在移动病床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周志远和阿力等人立刻跟着推床,一路护送她到了VIp监护病房。护士们小心地将她安置好,连接上各种监护仪器,然后轻声退了出去,留下了空间。
周志远走到床边,看着儿媳了无生气的脸庞,想到那个尚未出世就已夭折的孙儿,心如刀绞。他颤抖着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
似乎是感受到了触碰,张念安的眼皮微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是空洞而迷茫的,仿佛不知身在何处,随即,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巨大的悲痛瞬间攫住了她。
她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周志远,嘴唇哆嗦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头。
“爸……”她的声音微弱得像一缕游丝,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孩子……我的孩子……没了……阿健……阿健他为了救我……他……”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助地看着周志远,像个迷路的孩子。
周志远的眼眶瞬间红了,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冷硬如铁的男人,此刻看着悲痛欲绝的儿媳,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他俯下身,紧紧握住张念安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和安抚:
“念安,好孩子……别怕,爸爸在……”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哭腔,“孩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和阿健都还年轻……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身体,知道吗?”
他用手掌,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轻轻擦拭着张念安脸上的泪水,动作笨拙却充满了慈爱:“乖,听爸爸的话,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阿健他……他也会没事的,爸爸跟你保证,他一定会挺过来的!”
这话既是在安慰张念安,也是在给自己打气,给自己一个必须坚信的信念。
张念安看着公公通红的眼眶和强忍悲痛的坚定眼神,感受到他大手传来的、试图温暖她的力量,心中的绝望和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她虚弱地点了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了,最终,在极度的疲惫和药物的作用下,她再次昏睡过去,只是眉头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在梦中也无法摆脱那刻骨的伤痛。
周志远轻轻放下她的手,为她掖好被角,直起身时,脸上的所有悲痛和脆弱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和深不见底的寒意。他示意阿力跟他走出病房。
病房外,走廊的灯光将周志远的影子拉得细长。他背对着病房门,面向窗户外的沉沉夜色,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阿健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我要听最真实的评估。”
阿力站在他身后,低声道:“远哥,大少爷的情况……很不乐观。那根钢梁砸中了他的胸腹部和头部,造成多处脏器破裂和内出血,颅骨也有骨折,伴有严重的颅内出血。送进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现在国内最顶尖的创伤和神经外科专家团队正在里面全力抢救,但……医生私下说,情况非常危急,让我们……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周志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只是扶着窗台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最坏的心理准备……他的儿子,可能……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我不管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设备!我要我儿子活着!他必须活着!”
“是!远哥!我已经在联系美国和德国的顶级专家,安排他们以最快速度赶过来!”阿力立刻应道。
就在这时,李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快步走到周志远身边,低声道:“远哥,事故现场的初步勘查报告……出来了。”
周志远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他。
李队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技术部门在断裂的钢结构连接处,发现了……人为切割和松动螺栓的痕迹!而且,在事故发生前半小时,工地的一个备用电源控制系统,被人为干扰过,导致部分安全监控探头在那个时间段……失灵了!”
人为切割!干扰监控!
这已经不是意外,这是赤裸裸的、精心策划的谋杀!
周志远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嗜血的猛兽,周身散发出的杀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王、建、业!”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动机,都指向了这个几十年前的仇人,这个隐藏在“明远控股”背后的幽灵!
“阿力!”周志远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动用我们能动用的一切力量!灰色地带,白色渠道,我不管!我要王建业现在、立刻、马上,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要他死!”
这一刻,周志远不再是那个沉稳的商业巨子,他是一个被触动了逆鳞、誓言血债血偿的父亲。广州的天空,被血色和复仇的阴影彻底笼罩。黎明将至,带来的却不是希望,而是更加浓重的黑暗与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