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姐的家位于一个中等偏上的小区,楼房不算新,但整洁有序。楼道里还算干净,只是隐约有些住户做饭的油烟味。推开自家那扇普通的防盗门,一股混合着饭菜余香和淡淡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不大,但布置得还算温馨。女儿妞妞大概是玩得太累,已经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小脸上还沾着海洋馆买的碎屑。薇薇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女儿抱回卧室,刚弯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门被推开,力道不小。一个身材微胖、穿着明显有些年头但还算整洁的西装、头发梳得还算整齐的男人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烟草味。他脸色浮肿,眼袋发青,正是薇薇姐的丈夫,刘大壮。
妞妞被惊醒,揉着眼睛,带着哭腔喊了声“妈妈”。
薇薇姐赶紧抱起女儿,轻轻拍着安抚,同时压抑着怒火,压低声音对刘大壮斥道:“轻点!孩子刚睡着!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天天不着家!”
刘大壮醉眼惺忪地瞥了她一眼,满不在乎地打了个酒嗝,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啰嗦……几点了?老子在外面应酬,累死累活,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这个家?”薇薇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你那是应酬吗?你那是赌!赌到后半夜!你那点工资,够你输几把?这个月妞妞幼儿园下学期的钱还差一大截!钱呢?是不是又没了?!”
刘大壮被戳中痛处,脸上挂不住,猛地坐直身体:“你懂个屁!男人在外头做事,不交际怎么行?玩两把怎么了?小打小闹!总比窝在家里强!烦不烦!”
看着丈夫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薇薇姐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涌上来。她抱着女儿,身体微微发抖,最终疲惫地垂下眼,抱着妞妞默默走进卧室,轻轻关上了门。客厅里只剩下刘大壮粗重的呼吸和弥漫的酒气。
哄睡了妞妞,薇薇姐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白天海洋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周承安那张酷似欧阳琳的脸,张晓云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护崽般的动作,周志远那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警告目光……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卧室门被推开,刘大壮趿拉着拖鞋走进来,脸上带着酒后的亢奋。“喂,你刚才说什么海洋公园?碰到谁了?看你回来就怪怪的。”
薇薇姐厌恶地侧了侧头,但心底的疑惑和恐惧驱使她开了口。她压低声音:“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我那个最好的闺蜜,欧阳琳吗?”
“欧阳琳?”刘大壮皱着眉,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哦……就那个挺漂亮,后来跑国外去了的那个?好多年没消息了。”
“对,”薇薇姐深吸一口气,“五年前,她为了躲周志远,一个人跑去了加拿大多伦多,当时……当时她刚怀上孩子,才一个多月。后来……就彻底断了联系。”她的声音有些发涩。
“周志远?”刘大壮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启航集团那个周董?周志远?!”
“就是他!”薇薇姐语气急促起来,“我今天在海洋公园,看到他了!还有他老婆张晓云,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她停顿了一下,“那孩子……那孩子的眉眼,简直……简直跟欧阳琳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
刘大壮彻底愣住了。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以前听薇薇姐提过的碎片:“卧槽!我想起来了!当年欧阳琳那丫头,是不是……是不是用了点手段?好像……趁着周志远喝醉了,弄到了他的……精子?然后做的试管婴儿?她不就是想靠着孩子嫁进周家吗?!”
薇薇姐脸色一白,急忙压低声音:“你小声点!”
刘大壮缩了缩脖子,但八卦和兴奋让他压低了声音继续:“是不是这样?结果周志远不吃这一套?觉得被她算计了,恶心了?逼她把孩子打掉?所以欧阳琳才吓得跑去了国外偷偷生?”
“……”薇薇姐的沉默和苍白的脸色已是答案。她喃喃道:“这些年,我一直联系不上她……她爸妈那边我也问过几次,他们好像也不太清楚,只说琳琳在国外过得挺好……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今天看到那孩子……”
刘大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闪烁着市侩的精光,凑得更近:“你的意思是……周志远把欧阳琳给……弄死了?然后……把孩子抢回来了?”
“你胡说什么!”薇薇姐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推开他,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恐惧,“不可能!周志远……不至于杀人吧?那孩子……如果真是琳琳生的,他又是怎么弄到手的?琳琳人呢?”巨大的问号和寒意包裹着她。
刘大壮撇撇嘴:“那谁知道!这些有钱人,心黑着呢!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连她爹妈都糊弄过去了?”
他的话像毒蛇钻进薇薇姐耳朵,让她浑身发冷。她拼命摇头,但周志远在海洋馆那冰冷警告的眼神却无比清晰。
“不行……”薇薇姐失神道,“我得知道琳琳到底怎么样了……”
“那还不简单?”刘大壮搓了搓手,“你明天就给欧阳琳她爸妈打个电话!好好问问!就说你梦到琳琳了,担心她,问问她最近有没有跟家里联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照片视频啥的?旁敲侧击,套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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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上海。陆家嘴金融中心。
启航集团总部大楼顶层。
周志远的办公室占据着视野最开阔的角落。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外,黄浦江蜿蜒如带,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阳光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耀眼的金光,将室内昂贵的陈设镀上一层冷硬的奢华。
周志远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脉络,深色西装勾勒出挺拔而极具压迫感的背影。他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氤氲的热气在冰冷的玻璃前形成一小片模糊的白雾。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掌控一切的沉静。
笃笃笃。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敲响。
“进。”周志远没有回头。
门被推开,精干的男助理快步走进:“周董,打扰您。外面有一位先生,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您,说是……您的朋友。”
周志远缓缓转过身,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能直接找到这里、让助理如此通报的“朋友”,屈指可数。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声。
“谁?”目光落在助理脸上。
助理微微欠身:“对方不肯说名字,只说是……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谈。看……穿着气质,不太像……商场上的人。”语气带着疑虑。
周志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不是商场上的?朋友?他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里,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办公室的气压似乎瞬间沉凝。
“让他进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周董。”助理立刻转身出去。
办公室恢复寂静。周志远的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口。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厚地毯上显得有些沉闷。助理推开门,侧身让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约莫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身价格不菲却明显不合身、略显紧绷的深色休闲西装,领口敞开,脖子上戴着一条粗金链子。脸上带着市井油滑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像鹰隼般锐利,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精明的算计。左眉骨上一道浅浅的刀疤,像条丑陋的蜈蚣,为他平添几分凶悍。
他毫不客气地迈步进来,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奢华的办公室,最终定格在办公桌后的周志远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声音洪亮,带着刻意营造的熟稔和江湖气:
“周董!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啊!您这地方,真气派!啧啧!” 他一边说,一边旁若无人地走到客椅前,大大咧咧地坐下,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周志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注视着这个不请自来、言行粗鄙的男人,深邃的眼眸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对方的身影,却无丝毫波动。
“我们认识?”声音平淡无波。
刀疤脸男人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抽出一根雪茄,自顾自点燃,深吸一口,将浓烈的烟雾缓缓喷吐在空气里:“以前不认识,但现在……不就认识了嘛?道上兄弟抬爱,叫我一声‘刀哥’。今天冒昧登门,是受人之托,来给周董您……送点东西。”他刻意加重了“受人之托”,眼神里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周志远的目光落在他指间的雪茄上,又移回那张带刀疤的脸,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无形的压迫感在沉默中弥漫。
刀哥似乎很享受,不慌不忙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啪”的一声,像甩扑克牌一样,拍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信封口未封死,几张照片的边角露了出来。
“周董您先看看这个?”刀哥叼着雪茄,眯着眼,笑容里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看好戏的意味。
周志远的目光终于落在那信封上。他依旧没有动,只是抬起眼,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平静无波地锁定了刀哥那双闪烁着算计和戾气的眼睛。
办公室里的空气,在信封拍下的瞬间彻底凝固。落地窗外,黄浦江上的游轮拉响悠长的汽笛,声音遥远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