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毯纹路硌着林妍的脸颊,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文件散发的油墨味和喉咙里残留的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那一行字——「启动资金是启航集团基于对周志强先生个人能力信任的注资,赠予对象明确为周志强先生及其经营的南越公司。从未包含您,或您背后的林家。分割?先还债。」——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
“不…不可能…我是他的妻子!南越有我的一半!那启动资金就该有我一份!”她猛地撑起身体,剧烈的眩晕让她眼前发黑,她摸索着散落在地上的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屏幕上还沾着刚才喷溅的零星血点。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翻找通讯录,拨通了那个按小时收费的昂贵律师号码。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对方似乎一直在等待。
“王律师!那份通知!启航的债权转让!还有那赠予…赠予合同!上面真的…真的没有我的名字?周志远当年赠予的,真的只是周志强?!”林妍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挣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传来王律师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林总,我刚紧急调阅了当年的原始文件存档。启航集团注资南越的协议,包括那份关键的资金赠予合同,明确无误地写着:‘启航集团(甲方)基于对乙方(周志强)个人能力及南越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发展前景的认可,自愿向乙方提供…’ 乙方,自始至终,只有周志强先生一人。您…作为配偶的名字,从未出现在受赠主体中。从法律上讲,这笔启动资金及其形成的南越核心资产,确实与您无关。启航集团,作为债权人,完全有权利追索这笔债务。南越公司的资产,在分割股权前,必须优先用于清偿这笔债务。”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林妍摇摇欲坠的世界观上。她最后的幻想被彻底击碎。
王律师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却更显冰冷的提醒:“另外,林总,根据我这边刚收到的风控预警,启航集团法务部似乎已经掌握了您任职启航总部期间,利用职务便利,通过关联交易和虚假合同,将集团资金约二千万人民币分批次转移至您控制的境外账户的证据链。这笔资金,显然并未用于启航集团任何合法经营目的。这已涉嫌职务侵占,且数额特别巨大。”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更多的是置身事外的冷静:“林总,您现在面临的局面……可以说是内外交困。债务清偿优先级极高,您可能分不到任何正资产,反而要背负巨额债务。而那二千万的职务侵占,一旦启航正式报案,后果……您很清楚。这真是……唉。”
“偷鸡不成蚀把米?”林妍惨笑出声,声音凄厉,“王律师,现在说风凉话还有意义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我要见周志远!立刻!马上!还有周志强!你帮我联系!安排见面!地点他们定!我相信……志强他不会对我这么绝情的!我们毕竟……还有两个孩子!他总得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试图抓住这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亲情牌。
电话那头的王律师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疏离:“林总,恐怕……这不太可能。据我所知,周志强先生和周志远先生的态度非常坚决。他们……似乎已经知晓了您与外面那位‘朋友’的事情。您先背叛婚姻,转移婚内财产,再图谋夺取南越控制权……这些行为,已经彻底耗尽了他们对您的信任和情分。您现在提出见面,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
“闭嘴!”林妍厉声打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刺耳,“好不好谈是我的事!你一个律师,只需要办好我交代的事!想办法给我约!现在!立刻!告诉他们,我在陆家嘴周氏庄园门口等!不见到人,我绝不离开!”
“……好吧。”王律师似乎放弃了劝说,“我会尝试转达您的要求。祝您好运,林总。”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电话被挂断。林妍握着手机,胸口剧烈起伏。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到浴室,用冷水狠狠扑打自己苍白失血的脸。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慌乱,妆容狼狈,昂贵的套装皱巴巴地沾着污渍,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周太太的雍容华贵?她咬紧牙关,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整理妆容,换上另一套同样价值不菲但颜色更显冷厉的套裙,抓起手包,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冲出酒店套房,直奔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象征着最终审判的堡垒——陆家嘴周氏庄园。
黑色铁艺大门依旧森严。林妍没有按铃,直接走到门卫室前,隔着玻璃,对着里面值班的保镖,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告诉周志远先生和周志强先生,林妍求见。我就在这里等。”
门卫似乎早已得到指令,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询问,只是拿起内线电话,低声说了几句。很快,他放下电话,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旁边仅供行人通过的小侧门:“林女士,先生和三少爷在偏厅。请跟我来。”
“三少爷”……这个久违的、属于周家内部的称呼,此刻听在林妍耳中,充满了讽刺。她挺直脊背,跟着门卫穿过熟悉的庭院。初夏的阳光正好,花园里花团锦簇,一切都和她记忆中一样奢华而有序,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偏厅的门敞开着。林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单人沙发上的周志远。他穿着考究的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寻常午后。周志强则坐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西装外套搭在一旁,只穿着衬衫,领口微敞,神色平静无波,眼神深得像寒潭。兄弟俩,一个深不可测,一个冷漠如冰。
林妍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瞬,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哀求和示弱:“二哥……志强……”
周志远慢条斯理地折起报纸,抬眼看她,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林女士。” 他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这个称呼,更合适。毕竟,你已经不是我们周家的人了。至于‘二哥’……请叫我周董事长。”
冰冷的称呼,像一记耳光抽在林妍脸上。她强忍着屈辱,将目光转向周志强,声音带着哽咽:“志强!你真的要对我斩尽杀绝吗?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还有明儿和亮儿!你就……就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那笔债务……”
“斩尽杀绝?”周志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痛和彻底的失望,“林妍,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对我,对周家,对南越,下手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手软?可曾念过半分情分?”
他看着林妍瞬间煞白的脸,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你想要公司?可以。以我们夫妻共同的人脉、资源、哪怕只是启动资金,重新创办一个,我周志强未必不能帮你扶上马送一程。可你没有。”
周志强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洞穿一切的尖锐:“你要的,是南越!是南越在越南那个已经铺好路、马上就能见到巨额回报的大项目!你要把它整个吞下,好拿去喂养你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林家!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直刺林妍的心底,“还有外面那个男人!”
林妍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
“我胡说?”周志强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心思,“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不稀奇。可我周志强,万万没想到,我的妻子,会是你这种人!利用周家的资源,利用启航的平台,利用南越的壳子,处心积虑地谋划,掏空家底,转移资产……你在为谁谋划?是两个都喂吧?一喂你那个永远吸血的林家,二喂你那个在外面等着坐享其成的姘头!”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一步步逼近林妍。林妍被他眼中的寒光和话语里的赤裸真相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门框。
周志强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锐利地落在林妍平坦的小腹上,又缓缓上移到她因惊恐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妍心上,“你,应该怀孕了吧?”
轰——!
林妍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惊恐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志强。
周志强嘴角的冷笑扩大,带着一种残忍的了然和彻底的决绝:“我们多久没在一起了?林妍。既然孩子不是我的……” 他顿了顿,那停顿带来的窒息感几乎让林妍晕厥,“那你告诉我,这个孽种,是谁的?”
“不……不是……我没有……” 林妍语无伦次地否认,巨大的恐慌和被彻底剥光的羞耻感让她浑身颤抖,下意识地捂住小腹。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恶心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强烈的妊娠反应,在她最恐惧、最想隐藏的时刻,不合时宜地、猛烈地发作了!
“呕——!”
林妍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弯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她狼狈地扶着门框,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而抽搐,精心打理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瞬间惨白绝望的脸。
这生理性的剧烈反应,比任何辩驳都更有力!它像一个无声的、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林妍自己脸上,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撕得粉碎!也彻底坐实了周志强那冰冷刺骨、如同利刃穿心的指控!
偏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妍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干呕声在回荡。周志强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彻底的厌恶。
周志远依旧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仿佛眼前这场撕心裂肺的闹剧,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他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妍蜷缩颤抖的背影,最终落在周志强身上,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林妍痛苦的呜咽:
“志强,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