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灌下那口酒,眼中却无半分醉意,反而越发清明。他收起酒壶,忽然侧耳倾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满楼,西门,你们可听见了什么?”他轻声问道。
花满楼微微颔首:“芦苇丛中有人,呼吸急促,似是受了伤。”
西门吹雪不语,但剑已微微出鞘三寸,寒光凛冽。
陆小凤突然提高声音:“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莫非是要我们亲自‘请’你出来?”
芦苇丛中一阵窸窣,一个身影踉跄而出。月光下,可见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色苍白,左手捂着右臂,指缝间有鲜血渗出。
“别、别杀我...”青年声音颤抖,“我只是...只是来看看...”
陆小凤挑眉:“看看?深更半夜到这命案现场来看什么?看你同伴的手笔?”
青年猛地摇头:“不!我不是他的同伙!我...我是来找证据的...”他咬了咬牙,“死者中有我兄长,三日前遇害。官府查不出结果,我只能自己查。”
花满楼温声问道:“你受伤了,是刚才那黑影所为?”
青年点头:“我原本埋伏在此,想看看凶手是否会返回现场。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还发现了我...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恐怕...”他心有余悸,说不下去了。
陆小凤走近细看青年伤势,突然眼神一凝:“你这伤...不是刚才所致,至少已有半个时辰。说吧,你到底是谁?”
青年面色大变,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撒向三人,转身欲逃。西门吹雪剑光一闪,粉末被剑气荡开,同时剑尖已抵在青年喉间。
“好快的剑...”青年僵在原地,冷汗直流。
陆小凤笑道:“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青年长叹一声:“我确实撒谎了。但我不是凶手,我是六扇门的暗探,奉命调查此案。”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李乘风捕头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直接受命于京城的。”
陆小凤查验令牌后,示意西门吹雪收剑:“六扇门派暗探查案不稀奇,稀奇的是为何要隐瞒李乘风?莫非...”
青年接口道:“我们怀疑衙门内有内鬼。每次布置抓捕,凶手总能提前知晓。更奇怪的是,四名死者表面看似无关,实则都曾与二十年前一桩旧案有关。”
“什么旧案?”花满楼问道。
“二十年前,苏州曾有一富商叶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只有一名幼子侥幸逃生。据说叶家藏有一批前朝珍宝,但案发后珍宝不翼而飞。”青年压低声音,“而这四名死者,当年都曾是叶家护院。”
陆小凤眼神锐利起来:“有意思。继续说。”
青年道:“更奇怪的是,我们查到叶家当年并非普通商贾,而是为朝廷秘密办事的。那批失踪的珍宝,据说关系到一个重大秘密。”
突然,破空之声传来,一支淬毒弩箭直射青年后心。西门吹雪剑尖轻挑,箭矢偏离方向,钉在一旁树上。
陆小凤立即向箭来处追去,只见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返回时,见青年面色惨白。
“他们...他们连六扇门的暗探都敢杀...”青年颤声道。
陆小凤沉吟片刻:“看来此案远比表面复杂。你先随我们回城,从长计议。”
回到客栈,青年自称姓赵名毅,详细讲述了调查所得。四名死者确为当年叶家护院,叶家灭门案后各奔东西,却都在近期相继遇害。
“我们怀疑,凶手与叶家灭门案有关,可能是为灭口。”赵毅道,“但想不通为何时隔二十年才动手。”
花满楼忽然道:“赵公子,你方才说叶家为朝廷秘密办事,具体是何事?”
赵毅犹豫片刻,低声道:“据密档记载,叶家实为皇室暗中培养的鉴宝世家,专司鉴定和保管一些...不便现世的宝物。二十年前,他们奉命鉴定一批从西域进贡的特殊物品,其中就包括一种名为‘血玉’的奇石。”
陆小凤挑眉:“血玉?莫非与死者身上的血红掌印有关?”
赵毅点头:“据记载,血玉遇热则显血色,遇冷则透明如冰。若研磨成粉,混入特殊药剂,可印于皮肤上,遇体温则显血红色,冷却后逐渐消失。”
三人顿时明了。花满楼道:“所以死者身上的掌印并非击打所致,而是用血玉粉印上的?为的是制造中掌而亡的假象?”
西门吹雪冷声道:“但死者确实身亡,并非假死。”
赵毅道:“这正是关键。验尸报告显示,四人真正死因是一种罕见毒药,中毒后症状与心脉震裂极为相似,但需要十二个时辰才会发作。”
陆小凤猛地站起:“也就是说,他们并非在发现尸体时才遇害,而是前一天就已中毒!那戴鬼面扛尸体的,只是在被害人死后,故意制造恐怖传闻转移视线!”
赵毅点头:“正是如此。凶手的目的,不仅是杀人,更是要制造‘鬼面人’的传说,让人不敢深入调查。”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惨叫。四人立即冲出,只见客栈掌柜倒在血泊中,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破碎的衣角。
陆小凤检查衣角,面色凝重:“是西域金丝绒,价值不菲。”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赵毅:“你说叶家当年鉴定西域贡品,可记得是何时?”
赵毅思索片刻:“案卷记载是二十年前的...中秋前后。”
陆小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同时道:“安息香!”
西门吹雪已跃上屋顶,四下查看后落下:“人已远遁。”
陆小凤沉吟道:“掌柜的想必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赵毅,你身份已暴露,需立即转移。”
安排赵毅秘密转移后,三人在房内商议。花满楼道:“若凶手是为叶家灭门案灭口,为何要等二十年?其中必有蹊跷。”
西门吹雪忽然道:“脚步声。”
陆小凤看向他:“什么脚步声?”
西门吹雪道:“那黑影脚步声,不像年轻人。”
陆小凤眼神一亮:“你是说,凶手可能年纪不小,与二十年前的案子相符?”
花满楼补充道:“且左腿微跛,安息香,西域衣料...这些线索都指向西域。”
陆小凤忽然击掌:“我有个猜想。或许,那戴青铜鬼面的并非真凶,而是受人指使。真凶可能因年事已高或行动不便,需要找个替身行事。”
次日,三人分头行动。花满楼去查西域商人的踪迹,西门吹雪调查叶家旧宅,陆小凤则再访香料铺。
陆小凤来到“异域香铺”,却发现铺门紧闭。向邻铺打听,得知店主前日匆匆离店,再未归来。
蹊跷的是,邻铺伙计提到:“昨天有个瘸腿老人来找过他,两人在后院吵了一架。那老人穿着讲究,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陆小凤心中一动:“可知那老人来自何处?”
伙计摇头:“不清楚,但他腰间挂着一块令牌,上面似乎有个‘薛’字。”
与此同时,花满楼在城南一处偏僻院落外,嗅到了熟悉的安息香气。他假装路过,却听得院内有人低声交谈:
“...主人说了,最后一人必须在明日解决...”
“但六扇门的人已经...”
“怕什么?那老家伙活不过今晚,到时候死无对证...”
花满楼正凝神细听,忽觉背后风声骤起,急忙闪避。一把匕首擦肩而过,钉在门上。
西门吹雪这边,在叶家废弃旧宅中发现密室。密室内有打斗痕迹,地上有零星血迹,似乎不久前有人在此被困。墙角发现半块玉佩,上刻“薛”字。
傍晚三人汇合,交换线索。陆小凤听到“薛”字,面色微变:“苏州城内,姓薛的大户只有一家——薛神医府上。”
花满楼道:“薛神医以医术高明闻名苏州,但据说常年深居简出,只接待达官贵人。”
西门吹雪将半块玉佩放在桌上:“密室中发现的。”
陆小凤拿起玉佩细看,忽然道:“我想会会这位薛神医。”
薛府气派非凡,但奇怪的是守卫森严,不像寻常医者府邸。陆小凤递上拜帖,称有疑难杂症求医。
等候期间,陆小凤注意到府中下人行动整齐划一,似是受过训练,不像普通仆役。更引人注目的是,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块令牌,正是赵毅描述的那种。
薛神医终于出现,是个清瘦老者,坐在轮椅上,由仆人推着。他左腿裤管空荡荡的,显然是残疾。
“陆大侠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薛神医声音沙哑,眼中却精光闪烁。
陆小凤笑道:“久闻薛神医妙手回春,特来求治。我这朋友目不能视,不知可有良方?”他指向花满楼。
薛神医淡淡瞥了花满楼一眼:“这位公子目盲乃先天所致,非药石能医。恕老夫无能为力。”
陆小凤故作遗憾:“那真是可惜。说起来,神医这腿疾是...”
薛神医面色一沉:“陈年旧伤,不提也罢。诸位若是无事,老夫还要看诊,恕不奉陪。”说罢示意送客。
离开薛府,陆小凤面色凝重:“这薛神医不简单。他虽坐在轮椅上,但双手有力,太阳穴微鼓,分明是内家高手。”
花满楼点头:“而且他身上的药味掩盖不住极淡的安息香气。虽然极力掩饰,但他说话时的气息节奏,与那夜芦苇丛中的黑影颇为相似。”
西门吹雪只道:“他有武功,不弱。”
三人决定夜探薛府。是夜月黑风高,三人悄无声息潜入薛府。府内守卫比白天更加严密,巡逻队伍交错穿梭,几乎无隙可乘。
陆小凤忽然示意噤声,指向一处偏僻小院。院中隐约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
悄悄靠近,只见院内有个铁笼,笼中关着个蓬头垢面的人。仔细看时,三人都是一惊——那人竟与薛神医容貌极为相似,只是更加苍老憔悴。
笼中人突然抬头,嘶声道:“你们...也是被他抓来的?快走!否则他会杀了你们...就像杀那些人一样...”
陆小凤低声道:“你是谁?”
笼中人惨笑:“我才是真正的薛神医!外面那个是冒充的!他是我孪生弟弟薛影,二十年前离家出走,如今回来报复...”
忽然,脚步声传来。三人急忙藏身暗处。只见“薛神医”带着两个护卫走来,打开牢笼。
“哥哥,考虑得如何了?说出那批珍宝的下落,我或许能饶你一命。”假薛神医冷声道。
真薛神医怒道:“那批西域贡宝乃不祥之物!你已为它害了四条性命,还要执迷不悟?”
假薛神医大笑:“不祥?那血玉粉可是无价之宝!还有那安息香配方...只要得到全部珍宝,我就能...”
话未说完,突然警铃大作。原来西门吹雪不慎触动了机关。
顿时,数十护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假薛神医面色一变,急忙后退。真薛神医突然抓住弟弟的衣襟,大声道:“珍宝藏在叶家密室暗格中,钥匙是那块双鱼玉佩!”
假薛神医一愣,随即狂喜:“你终于说了!”但立刻意识到失言,猛击真薛神医胸口,将其击晕。
陆小凤三人已被包围。西门吹雪剑光闪动,瞬间放倒数人。花满楼银针飞射,精准命中护卫穴道。陆小凤则直扑假薛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