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会跑会跳的时候,成了整条街的“混世魔王”。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光着脚丫踩苏明的肚子,嘴里喊着“爸爸,吃饭饭”。苏明总是被他踩醒,却舍不得动一下,任由小家伙在自己身上蹦跶,像只撒欢的小兽。
“你再惯着他,迟早上天。”王彩儿端着早饭出来,假装生气地拍了拍儿子的屁股。
小家伙立刻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嘴角还挂着口水,蹭了她一肩膀。
苏明笑着坐起来,后背的旧伤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可只要看见这娘俩,疼就像被风吹走了似的。
他现在把饭馆交给了靠谱的徒弟,自己每天上午去店里转一圈,下午就回家带孩子,成了名副其实的“超级奶爸”。
有次带苏念安去海边,小家伙第一次见那么大的水,吓得抱着苏明的腿不敢动。
王彩儿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只小螃蟹,他捏着螃蟹的钳子,突然“哇”地哭了,把螃蟹扔得老远,扑进苏明怀里喊“怕怕”。
“这胆小样,随你妈。”苏明笑着揉他的头发,王彩儿在旁边踹了他一脚,却笑得直不起腰。
苏念安三岁那年,王彩儿的花店扩了店面,隔出个小角落,摆了张小桌子,给孩子放了本图画书。
每天下午,小家伙就坐在那儿涂涂画画,画得最多的是苏明,脑袋大身子小,手里总举着把菜刀——大概是看他爸在饭馆切菜看入了迷。
“你看你儿子画的你,跟个妖怪似的。”王彩儿把画举给苏明看。
苏明接过来,却宝贝似的折好放进钱包:“我儿子画的,比画家画的都好看。”
那天关了店门,苏明突然说要带她们去个地方。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一片新盖的小区前,他指着最前排的那栋楼:“咱们在这儿买了套房,带个大院子,够念安跑的。”
王彩儿愣住了,看着他手里的钥匙,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你咋不跟我商量商量?”
“商量啥,你肯定喜欢。”苏明笑着打开车门,“走,进去看看,我还给念安弄了个秋千。”
院子里果然有个木头秋千,是苏明自己做的,有点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费了不少心思。
苏念安爬上去,晃得老高,笑得咯咯响。王彩儿摸着秋千的绳子,上面还缠着她喜欢的红布条,突然觉得这日子甜得像化不开的糖。
搬进新家那天,张大妈来帮忙包饺子,看着院子里追蝴蝶的苏念安,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你俩刚回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你们过不好,现在看看,比谁都幸福。”
苏明正在厨房擀饺子皮,听了这话,抬头看了眼王彩儿,她正低头给苏念安擦汗,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温柔得像幅画。他突然觉得,以前吃的那些苦,挨的那些打,都值了。
晚上哄睡了苏念安,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月光洒下来,把影子拉得老长。
王彩儿靠在苏明肩膀上,手里把玩着那枚墨翠平安牌,牌上的“安”字被磨得发亮。
“你说念安长大了,会像你一样能打吗?”她突然问。
“不能。”苏明的声音很轻,“我希望他这辈子都不用打架,安安稳稳的,当医生,当老师,干啥都行,只要平平安安的。”
王彩儿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远处传来海浪声,温柔得像母亲的摇篮曲。
苏明摸了摸她的头发,突然发现她鬓角有了根白头发,像根银丝,扎得他心里有点疼。
“明天我给你买染发剂。”他说。
“不用。”王彩儿笑着摇头,“白就白了,咱俩都老了,还染它干啥。”
苏明没说话,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
他知道,岁月总会留下痕迹,可只要身边有她,有孩子,有这院子里的月光,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像现在,秋千轻轻晃着,王彩儿的金镯子偶尔碰到他的胳膊,发出细碎的响声,和远处的海浪声混在一起,像首没词的歌,唱着最平凡的幸福。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某天下午,阴天,王彩儿在花店整理新到的玫瑰,让苏念安在门口的小椅子上坐着画画。小家伙正用蜡笔涂一辆红色的小汽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声音脆生生的。
“念安,别跑远啊,妈妈看得见你。”王彩儿回头叮嘱了一句,手里的玫瑰刺不小心扎了下手指,她赶紧含在嘴里吮了吮。
就这低头的功夫,门口传来个老太太的声音:“小朋友,画画呢?奶奶这有糖,要不要吃?”
随后,老太太带走了念安。
王彩儿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抬头——门口的小椅子空了!
她手里的玫瑰“啪”地掉在地上,红得像血。
“念安!苏念安!”她疯了似的往外跑,嗓子喊得发紧。
路边卖水果的大爷说:“刚才有个老太太,抱着个小孩往东边走了,那小孩手里还攥着蜡笔呢,是不是你家念安?”
王彩儿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东边是汽车站!
她掏出手机给苏明打电话,手抖得按不准号码,好不容易拨通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苏明……念安……念安被人抱走了……”
苏明正在饭馆切菜,一听这话,菜刀“哐当”掉在地上,菜板上的肉丝撒了一地。“你说啥?在哪丢的?我马上过去!”
他疯了似的往花店跑,路上撞倒了两个路人,也顾不上道歉。远远看见王彩儿蹲在地上哭,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咋回事?你说清楚!”苏明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嘶哑。
“我就低头扎了下手指……一个老太太……给了糖……就把念安抱走了……”王彩儿语无伦次,眼泪糊了满脸,“卖水果的大爷说往东边走了,去汽车站了……”
苏明没再问,转身就往东边跑。他的透视眼开到最大,扫过路边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可眼里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影,没有那个扎着羊角辫、攥着蜡笔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