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婶子们开始张罗着摆宴席。梦笙靠在门框上,看见银蓝色的蝴蝶飞进院里,落在新嫂嫂的红棉袄上,翅膀上的星图纹路,正一点点变得清晰。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暖暖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许,有些翅膀不需要等到做梦时才展开,有些飞行,就藏在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里。
可后来嫂嫂的一切,印证了梦笙那天的直觉——有些感知不需要梦境铺垫,就像春天知道该何时开花,柳树不用喊也知道发芽那样。
哥哥结婚次日就是大姐出嫁,梦笙作为送亲的童女,抱着装着红枣花生的红布包,看着姐姐坐进拖拉机嫁去乡下,心里非常不忍。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梦见姐姐抱着婴儿喂奶的场景,如今那场景正一点点变成现实,想到这,她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忙碌热闹的院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夜里梦笙梦见自己在新房子里奔跑,每个房间都亮着灯,母亲坐在客厅织毛衣,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舒展笑容。
好日子总是过的出奇的快,这个暑假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转眼暑假结束了。
自从大姐嫁出去,家里的书桌前只剩下她和二姐,母亲每晚端来的水果碟里,葡萄总往她这边多放几颗。“我们那儿啊,天是黄的,地也是黄的。”母亲林秀兰翻着护理书,突然说起故乡,“每天要走两里地挑水,只有吃的,没有洗头洗澡的水,锅里顿顿是土豆,刮皮时能看见指甲缝里全是泥。”梦笙想象着那个世界:缺水,没有麦草堆,只有无边无际的黄土。她不懂母亲为什么要离开那样的地方,直到看见母亲给病人扎针时稳如磐石的手,才明白有些逃离,是为了给后代编织更柔软的梦境。
开学的第一天,梦笙背着母亲在县城展销会上给她买的蓝白相间的皮革双肩书包,书包里装着四颗椰子糖。她在课堂上听见老师说“少年先锋队员是祖国的接班人,大家每个队员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当小队长,中队长甚至当上大队长。”当晚就梦见自己站在主席台上,脖子上红绸子的红领巾像团燃烧的火苗,左手臂上多了一块“二道杠”。三个月后她戴上少先队中队长二道杠标志时,突然读懂母亲眼眶里的湿润——那是比任何预言都珍贵的期许。
那晚梦笙梦见自己站在更高的领奖台上,胸前的三道杠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奖牌。台下的母亲笑得眼角起了皱纹,哥哥嫂嫂带着孩子坐在第一排,姐姐抱着她的小外甥挥手。醒来时她摸了摸枕边的课本,上面还留着母亲昨晚标注的重点。
她的天赋在校园里尽情绽放。音乐课上她的嗓音一首《洁白的羽毛飞满天》能穿透整个操场;开运动会跳高时,身体像装了弹簧,老师说她“空中姿态有股灵气”。当她戴着两道杠站在队旗下时,总觉得梦里见过更耀眼的徽章。破学校跳高纪录那天,校长亲自把三道杠别在她手臂上,她的脸在阳光下闪着光,回家的路上她把胸脯挺得老高,仿佛要让整个家属院都看见这份荣耀。
五年级的期末考试前,梦笙连续三晚梦见同一道数学题。那些几何图形在梦里会发光,解题步骤像自动浮现的文字。当试卷发下来时,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最后一道附加题,和梦里的图形分毫不差。她至今都记得小升初语文考试里的一个看拼音填空的题——海阔天空的KUo。她开始相信,大脑深处藏着个神秘的加工厂,在她熟睡时悄悄运转,把白天的碎片锻造成未来的拼图。
初中开学典礼上,梦笙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她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想起那些在屋顶跳跃、在麦草堆欢笑的梦境。那些看似散乱的画面,其实是成长最温柔的伏笔。她说到“梦想”时,目光穿过人群,看见母亲坐在最后一排,手里紧紧攥着那条她戴过的红领巾。
散场后母亲牵着她的手回家,傍晚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妈,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梦笙侧着头问。林秀兰停下脚步,指着天上的星星:“因为我们的灵魂,比身体更先知道想去哪里。”
窗台上的月季开得正盛,晨露在花瓣上滚动。梦笙知道,那些美好的梦境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就像母亲从黄土地走到医院的病房,就像她从家属院的屋顶跃向更广阔的天空,真正的奇迹从来不是梦里的预见,而是醒来后,带着那份期许,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想去的地方。就像魏梦笙枕下的日记本里写的那样:“每个梦里的欢笑,都是给现实里努力的自己,最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