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这是我们的粮草
张屠户的声音瞬间变了调,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兄……兄弟,你再说一遍?多少?”
就连一直沉默的沈富贵,此刻也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赵衡。
二十副猪下水,加上二十个猪头?这是要干什么?把整个赵家村的人都喂一遍吗?
“二十副猪下水,二十个猪头。有多少要多少,今天不够,明天补上。另外,再要一百斤五花肉,切成巴掌大的方块。”赵衡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说要买二十个白面馒头。
集市口本来就人来人往,赵衡这番话虽然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我的乖乖,二十副下水?那得有多少?”
“这人疯了吧?买那么多吃不完,不得全臭了?”
“他就是前阵子在村里做卤肉那个赵师傅吧?发财了?”
“发财也不能这么糟蹋钱啊……”
张屠户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狂喜。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卖猪肉,而是在挖金矿。
他使劲地吞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颤抖:“兄弟,你……你没开玩笑?真要这么多?”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赵衡反问。
“不不不!不像!绝对不像!”张屠户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可是……可是我这铺子里,今天就杀了三头猪,只有三副下水,三个猪头啊!一百斤五花肉倒是有。”
“那就先把今天的货给我。剩下的,你帮我去收。”赵衡看着他,缓缓说道,“镇上不止你一个屠户,你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以后他们杀猪剩下的猪头和下水,我全要了。你每帮忙收一付,我多给你五文钱的辛苦费。”
这话一出,张屠户的呼吸都急促了。
这哪里是辛苦费,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钱!
青阳镇大大小小的屠户加起来有七八家,一天杀的猪少说也有十几头。那些猪下水本来就是半卖半扔的东西,他出面去收,别人巴不得卖给他。他转手再卖给赵衡,一副就能净赚两文钱。一天下来,光是跑跑腿,就能多挣二三十文!
这买卖,干得过!
“成!兄弟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张屠户热情地拍着胸脯,震得一身肥肉乱颤,“别说二十副,你要是天天要,我天天都能给你凑齐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衡点了点头,“算账吧。”
“好嘞!”
张屠户手脚麻利得不像个胖子。三个猪头,三副下水,一百斤五花肉,他也没用秤,拎起来掂了掂就报出了数,最后还主动抹了个大零头。
“兄弟,以后你就是我张屠户最亲的亲人!给你算个整数,总共二两银子,再加一百八十文钱!”
这个价格,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赵衡也不跟他客气,从怀里摸出个钱袋,数了二两碎银和一串铜钱递过去。
那一百多斤的肉和下水,用好几个大蒲叶包着,堆成了一座小山。
“富贵,拿着。”赵衡对身后的沈富贵道。
“是,东家。”
沈富贵应了一声,上前一步,二话不说,解下身上的绳子,三两下就把那几大包东西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深吸一口气,往背上一甩,那一百多斤的重量,竟被他硬生生扛了起来。
他的身形晃都没晃一下,只是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这张屠户也看得眼皮一跳,心里暗道,这赵衡身边的人,果然都不是善茬。
将猪肉放到牛车上,两人转身驾着牛车离开。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身后张屠户热情的吆喝声。
回去的路上,沈富贵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赶着牛车。
赵衡看着前方的路,慢慢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是人,是兵器,但归根结底,打的是钱粮。”
沈富贵没有说话,但耳朵竖了起来,认真地听着。
“清风寨现在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想跟人打架,一指头就被人摁死了。”赵衡的语气很平淡,“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去跟人拼命,而是先学会怎么吃饭,怎么活下去,怎么攒下第一把米,第一袋钱。”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被重物压得满脸通红的沈富贵。
“你刚才背着的,不是猪下水。这是我们的粮草,是我们的本钱,是我们以后能站直了腰杆子跟人说话的底气。”
“斥候的本事,是侦查,是刺杀,是化不可能为可能。我现在让你做的,也是侦查。只不过,侦查的不是敌人的营地,而是这市场的行情,是这世道的人心。”
“三元和瘦猴去县城,是尖兵,是探路的。你留在我身边,是根本。”
赵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轻轻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敲在沈富贵的心坎上。
他原本心里那点想不通的疙瘩,那点从沙场斥候到伙房帮工的落差感,在这一刻,被彻底敲得粉碎。
是啊,东家说得对。
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干大事?空着肚子,难道凭一腔热血吗?
他刚才背上的不再是血淋淋的猪肉,而是一块块沉甸甸的砖石,是公子要用来盖万丈高楼的地基。
想通了这一点,沈富贵只觉得胸口一股热气升腾,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东家,俺明白了!”他大声说道,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
赵衡微微颔首,没再多说。
等到傍晚时分,两人从书院接了铁蛋便驾着牛车往赵家村赶
三人回到赵家村时,又是傍晚。
哎,这样太浪费时间了,得想办法在镇子上弄个铺子,赵衡嘴里念叨着
当沈富贵把那座“肉山”从牛车上卸下,重重地放在院子里时,那“咚”的一声闷响
他转头看向沈富贵,指着那堆下水:“富贵,这些,会收拾吗?”
沈富贵看着那堆花花绿绿、还带着腥臊味的肠子肚子,一个在边关杀人不眨眼的汉子,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他挠了挠头,老实地回答:“公子……俺……俺没弄过这个。”
“没弄过就学。”赵衡说着,自己先卷起了袖子,“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他让沈富贵去打了两桶干净的井水来,然后,就像那天一样,抓起大把的盐和白面,毫不吝惜地倒进盆里。
“看清楚,第一步,用草木灰,反复揉搓。目的是去掉表面的粘液和大部分的腥味。力气要大,每个地方都要搓到。”
赵衡一边说,一边做着示范。他的动作很熟练,没有丝毫的嫌疑。
沈富贵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得无比认真,仿佛这不是在洗猪大肠,而是在学习一套精妙的刀法。
赵衡示范了一遍,便直起身子,把盆推到他面前。
“你来。”
“是!”
沈富贵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学着赵衡的样子,把手伸进了那黏糊糊的盆里。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他眉头一皱,那股浓重的腥臊味更是直冲脑门。
但他没有犹豫,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始狠狠地揉搓起来。他把这当成了一项军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赵衡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神里露出一丝赞许。
这沈富贵算是及格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小小的院落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指导另一个同样高大的男人,清洗着一堆在别人看来无比肮脏污秽的东西。
铁蛋蹲在一边,好奇地看着,时不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