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合伙人”三个字,澹台明烈便没有再多问。他知道赵衡在山下有自己的生意和门路,既然赵衡不多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兄弟之间,这份信任还是有的。
“把人都带下去,严加看管。”澹台明烈下令道,随即转身,目光扫过整个三刀堂,“明羽,带人清点三刀堂的粮草和银钱,全部打包带走。陈三元,你带人处理尸体,敌人的,一把火烧了,干净。咱们自己兄弟的,找一块风水好点的地方,好生掩埋了,立上木碑。”
“是!”众人轰然应诺,整个山寨再次变得忙碌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喊杀震天,而是一种胜利后有条不紊的秩序。
赵衡收起那张画像,心中却波澜起伏。
沈知微的画像,会出现在这群外来的杀手身上,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上次离开清风寨的时候在山下遇到重伤后昏迷不醒的沈知微,可能就是被这些人追杀才落得如此下场。沈家的政敌,已经派出了杀手,要对他赶尽杀绝。而自己和清风寨众人剿灭三刀堂无疑已经卷入了这场更高的争斗当中。
他看了一眼被押下去的杀手,又想起了黄石坡那箱来自县令钱益达的密信。一条是来自京城的暗线,一条是来自地方的黑手,这两条线,看似毫无关联,却都在今天,阴差阳错地交汇到了他的手里。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危险得多。
“姐夫,在想什么?”澹台明羽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你别说,黑山魈这王八蛋还真有钱!光是聚义厅的暗格里,就搜出来三百多两黄金!还有这几袋子银子,加起来怕是有上千两!”
这笔横财,足以让清风寨的家底厚实一大截。
赵衡笑了笑,说道:“钱是好东西,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他说着,拍了拍怀里,那里放着从黄石坡缴获的那一箱密信。
澹台明羽会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那是自然!有了那些东西,咱们就等于捏住了清河县令钱益达的卵蛋!以后咱们在清河县的地界上,还不是横着走?”
“横着走倒不至于,”赵衡摇了摇头,“但至少,我们手里多了一张保命的底牌,和一把随时能捅出去的刀子。”
……
黄昏时分,满载着战利品的队伍,押送着俘虏,浩浩荡荡地返回了清风寨。
寨子里留守的弟兄和家眷们早已等候在寨门口,看到队伍归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这一仗,清风寨以极小的代价,一举端掉了牛耳山另外两大匪帮,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战绩。
一时间,赵衡和澹台兄弟的威望,在寨中达到了顶峰。
澹台明月也带着铁蛋和果果,站在人群中,翘首以盼。当她看到赵衡毫发无伤地从人群中走出时,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爹!”
“爹爹!”
两个小家伙挣脱了母亲的手,像两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抱住了赵衡的大腿。
赵衡弯腰,将两个孩子一把抱起,一手一个,在他们粉嫩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女儿身上那股熟悉的奶香气,和儿子身上那股调皮捣蛋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名为“家”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和踏实。
他抱着孩子,穿过欢呼的人群,走到澹台明月面前。
澹台明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掸了掸他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眶微微发红。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里了。
这一夜,清风寨大排筵宴,庆贺胜利。
篝火烧得正旺,大块的烤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激起一簇簇火苗。甘冽的米酒装在粗瓷大碗里,在汉子们手中传递。
赵衡不胜酒力,早早地便退出了喧闹宴席。他没有回家,而是绕到了山寨后山的一处偏僻院落。
这里关押着那些俘虏。
他要亲自去见一个人——那个在黄三房里,被他救下的女人,苏婉儿。
苏婉儿被安置在一间干净的独立房间里,有两名女眷负责看顾。赵衡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床沿,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亮,神情依旧木然。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看到是赵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畏惧,有怨恨,也有一丝说不清的依赖。毕竟,是这个男人,在所有人都想利用她、占有她的时候,阻止了她的死亡。
“你……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沙哑。
赵衡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他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里面是一些,银子明天一早,你可以拿着这些银子,够你找个陌生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了。”赵衡的声音很平静。
苏婉儿愣住了。她以为自己会被留下,成为这些新强盗的战利品,或者被随意许给某个山贼当老婆。她想过无数种悲惨的结局,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放她走。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因为这件事,你本是无辜的。”赵衡看着她,“我们的目标是三刀堂和黄石坡,把你牵扯进来,非我所愿。害你名节受损,我很抱歉。放你离开,是我唯一能做的弥补。”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苏婉儿突然叫住了他。
她站起身,走到赵衡面前,深深地对他鞠了一躬。
“我……我不走了。”
赵衡皱起了眉:“什么?”
“我还能去哪儿呢?”苏婉儿凄然一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一个‘克夫’的寡妇,又被山贼掳走过,名声早就坏了。就算拿着银子,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回娘家,只会连累家人被人指指点点。嫁人,更是痴心妄想。”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赵衡,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
“你也算救了我的命,我虽是女儿身,但也读过几年书,会些针线活,也能管些账目。若你们不嫌弃,就让我留在寨子里,当个洗衣做饭的仆妇,也算了却此生。”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决绝。
她很清楚,离开这里,外面是更广阔的地狱。而留在这里,这个看起来和其他强盗不一样的男人,或许是她唯一的生路。
赵衡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明白了,他可以给她自由,却给不了她活下去的尊严和希望。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的名节,比性命更重要。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