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湾社区的晨雾尚未散尽,广场上的梧桐叶已被竹扫帚拢成了小堆。
张大爷弓着背,帚柄上的红绸带在风中飘扬,宛如一道血痕。
那是去年广场舞大赛冠军队的奖品,边角早已磨出了毛边。
他抬头瞥了一眼社区服务中心的钟楼,时针刚过七点,却比往日更显沉滞,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步。
“张大爷,今儿这绿豆汤熬得可真浓稠!” 卖豆腐脑的刘婶推着三轮车,缓缓穿过警戒线。
车斗里的铝锅正冒着白汽,在晨光的映照下,凝结成一片奶白色的雾霭。
她的目光越过张大爷,落在广场中央的舞台上。
那里的红地毯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和谐杯广场舞大赛” 的横幅被竹竿高高挑起,横幅上的金字在雾气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李大芬正站在板凳上悬挂横幅,碎花衬衫的袖口沾染着面粉。
“刘婶,给我留两碗!” 她那洪亮的声音穿透了晨雾,惊得树梢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待会儿新生队的小伙子们要加练,得让他们先填填肚子。”
突然,板凳晃了一下,她一个踉跄,赶紧伸手抓住横幅,露出了胳膊上的红疹。
那是昨天帮王翠花搬竹椅时蹭到的,颜色和产业园排污管道旁的苔藓一模一样。
诸葛铁牛蹲在花坛边缘调试耳机,耳麦中传来李小明带着电流的声音:
“铁牛哥,钱立群的车刚刚驶入社区,车牌号没变,依旧是黑 A?。”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藏在冬青丛里的摄像头,此时镜头正对着广场入口,玻璃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珠。
口袋里的“和谐契约”卡微微发烫,好似在发出某种预警。
七点十五分,广场东侧蓦地传来一阵刹车声。
三辆黑色轿车飞速碾过积水,溅起的泥点纷纷打在 “夕阳红队” 的队旗上,将 “健康快乐” 四个字晕染成了深褐色。
钱立群从第一辆轿车里钻了出来,他身着定制西装,裤脚竟未沾染半点泥污,那镀金的袖扣在雾气中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他身后紧跟着八个身着黑西装的男子,耳麦线巧妙地藏在衣领里,双手均按在腰后。
那里鼓囊囊的,好似别着警棍。
“都停下。” 钱立群的声音不高,却让震耳的广场舞音乐都矮了三分。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张 A4 纸,纸边裁得整整齐齐,“根据特调局档案库泄密案调查结果,以下人员涉嫌包庇嫌犯李小明 ——”
人群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李大芬从板凳上一跃而起,手中的糨糊刷子还滴着白浆,大声说道:“钱局长,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这儿正进行比赛呢!”
她那卷曲的羊毛发上别着一朵塑料牡丹,这是社区超市满五十元赠送的赠品,花瓣边缘还残留着今早炸油条溅上的油星。
钱立群并未理会她,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如同在清点货物一般:“诸葛铁牛,男,28岁,外卖员。”
当他念到名字时,两名身着黑西装的人立刻朝着花坛走来,皮鞋踏在被露水浸湿的草地上,发出“咕叽”的声响。
诸葛铁牛缓缓起身,耳机里的电流声骤然变调。
这是李小明预先设定好的警报。他假装整理外套,右手悄悄按下藏于腰带内的发射器。
广场西侧的音箱突然传出“滋啦”的杂音,《最炫民族风》的前奏延长了半拍,鼓点中多出三处突兀的停顿。
“暗号收到。”李大芬将扇子在背后轻轻划了个圈,这是她们新编的“太极扇”中的收势动作,实际上是在通知队员启动备用方案。
王翠花马上推着卖菜车往人群中挤去,车斗里沾着泥的韭菜,甚至把“新鲜蔬菜”的纸牌都弄脏了。
“李大芬,女,65岁,退休工人。”
钱立群念到第二个名字时,张大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弯成了弓形,手中的竹扫帚“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趁此机会,将帚柄往花坛里戳了戳,那里藏着李小明改装的录音笔,正对着钱立群所在的方向。
“还有王翠花,” 钱立群翻过一页纸,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她家的狗形迹可疑,多次现身于案发现场。”
王翠花怀中的富贵突然毛发炸起,朝着身着黑西装的人龇牙咧嘴。
这只京巴犬的项圈是诸葛铁牛改造的,铃铛内藏着微型摄像头,此刻正对准钱立群手中的名单。
那张纸上的墨迹尚未干透,边角有着明显的折叠痕迹,好似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我们就是跳个舞,犯啥法了?” 李大芬把扇子往地上一戳,扇骨里藏着的 U 盘硌得手心生疼。
那是李小明昨晚塞给她的,存着钱立群销毁证据的视频,“有本事你把广场舞禁了!”
人群的骚动陡然间化作了汹涌的浪涛。卖猪肉的李建国将砍刀猛地往案板上一拍,案板上的肥肉随之颤动起来。
他大声说道:“钱局长,上个月您还来视察,还夸我们广场舞跳得好呢!”此时,他的围裙上沾满了猪油,把“公平秤”三个字糊得只剩下一个“平”字。
钱立群的脸色阴沉下来,朝黑西装使了个眼色。
两个男人即刻冲上前去抓捕诸葛铁牛,却被买菜的大妈们阻拦住了。
张婶的菜篮子扣落在地,番茄滚落得满地皆是,红色的汁液在水泥地面上蔓延开来,宛如一滩滩鲜血。
“让开!”
黑西装猛地推了张婶一下,老太太一个踉跄,撞到了花坛上,冬青丛里的摄像头也跟着晃动了几下。
诸葛铁牛趁机往后退了半步,对着麦克风轻声说道:“启动b计划。”
广场东侧的音箱突然更换了曲目,《月亮之上》的间奏被放慢至原本的三倍。
李大芬猛地将扇子指向天空,这是她们约定好的“转移证据”信号。
王翠花迅速掏出藏在韭菜堆里的硬盘,塞进准备给刘婶送去的豆腐脑保温桶中,说道:“刘姐,帮我把这个带给社区医院的赵医生,就说是给卫国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