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愤怒和一种即将抓住关键证据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冲垮了李小明理智的堤坝。
他必须确保每一个字都录得清清楚楚。
趁着金大状话音落下,全场陷入一种压抑的静默时,他假装口渴,身体微微前倾,伸出左手去够面前饮水机上的压杆。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却巧妙地调整了左臂的角度,让袖口内侧的麦克风更精确地对准了主席台方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压杆时——
“哎!李想!”
王大喇叭那破锣嗓子突然在耳边炸响。
同时,一只肥厚油腻的手掌带着一股酒气和汗味,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背上。
“发什么呆呢!没点眼力见儿!金律师的杯子空了!快去添水啊!愣着等雷劈呢?!”
王大喇叭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粗鲁和训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小明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拍打和呵斥如同一声惊雷。
李小明浑身猛地一激灵,伸出去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
“哗啦——!”
他左手慌乱中带倒了桌上自己那杯只喝了一小半的纸杯咖啡。
深褐色的、带着泡沫的液体瞬间倾泻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精准无比地泼洒在饮水机下方
那个连接着会议室主扩音设备的接线板插口上。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爆鸣声猛地炸响。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短路声。
主席台上,金大状面前的麦克风发出一声尖啸,随即彻底哑火。
连接着投影仪的电脑屏幕猛地一黑!整个会议室的灯光也跟着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肇事者。
那个手忙脚乱、满脸咖啡渍、狼狈不堪的新人“李想”身上。
李小明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僵在原地,左手还保持着要去扶杯子的可笑姿势,袖口湿了一大片,冰凉的咖啡渗进布料,也渗向他腕间那个正在工作的、异常敏感的电子设备。
他清晰地感觉到袖口内传来一阵极其不稳定的、细微的电流震颤感。
坏了!
短路的高压电流可能穿透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金大状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没有看冒烟的接线板,也没有看闪烁的灯光,他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冰冷锐利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探针,穿透混乱的现场,牢牢地钉在了僵立如木偶的李小明身上。
那目光,如同手术刀,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和一丝……玩味的审视。
“你,”金大状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会议室里残留的电流噪音和众人的抽气声,如同毒蛇吐信,“叫什么名字?”
气氛凝固得像一块坚冰。金大状那声冰冷的询问如同审判槌落下,砸在死寂的会议室里。
王大喇叭绿豆眼里的谄媚瞬间冻结,随即化为惊惧和暴怒,他猛地转向李小明,脸上的肥肉都在抽搐:“李想!你他妈……”
“王主管。”
金大状抬起一只手,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轻易地截断了王大喇叭即将喷发的怒火。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李小明脸上,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突然露出破绽的赝品。
“你叫李想?”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李小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咖啡的冰冷湿意透过衬衫袖子,紧紧贴在他腕间的录音笔上,那细微的电流震颤感消失了,但一种更糟糕的、死寂般的沉默从袖口内传来。
设备很可能被高压电流击穿了。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强迫自己扯动嘴角,试图挤出“李想”那种闯祸后强作镇定的痞笑,声音却干涩发紧:“是…是我,金律师,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太紧张了,手滑……”
“紧张?”金大状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弄。
他向前踱了一步,锃亮的皮鞋踩在泼洒的咖啡渍边缘,如同踩在某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上。
“一个新员工,在全体例会,在我发言的关键时刻,紧张到手滑,精准地打翻咖啡,泼进了电源插口?”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李小明湿透的袖口,又落在他那张强作镇定却难掩苍白的脸上。
李小明感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他无所遁形。
他下意识地想把左手藏到身后,但金大状的目光如影随形。
“王主管,”金大状不再看李小明,转向脸色煞白的王大喇叭,语气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平稳,“这位‘李想’……我记得是你们三组的新人?背景审查,都做扎实了?”
“做…做扎实了!绝对扎实!”
王大喇叭点头如捣蒜,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警校开除的,社会关系简单,绝对干净!金律师,这小子就是毛手毛脚,没见过世面!回头我……”
他急于撇清,恶狠狠地瞪向李小明。
“干净?”金大状轻轻推了下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有时候,太‘干净’了,反而显得刻意。”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李小明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兴趣,“李想,对吧?跟我来一趟办公室。我对你……很感兴趣。”
这句话如同赦免,又像更深的陷阱。
王大喇叭明显松了口气,看向李小明的眼神又带上了一丝“你小子走狗屎运”的催促意味。
周围的员工则投来或同情、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
李小明的心沉到了谷底。
办公室?
司马金元的办公室?
这绝不是什么赏识。
金大状的眼神,那冰冷的审视,那洞悉般的嘲弄……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暴露了。
袖口内的死寂如同丧钟。
但他没有选择。
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反抗或逃跑都是自寻死路。
他只能硬着头皮,脸上挤出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表情,声音发飘:“是……是,金律师!”
他迈开脚步,感觉双腿像灌了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