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的气氛因周文渊的到来,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这位西湖诗社的领袖、明州有名的才子,此刻一身素服,面容沉痛中带着几分文人特有的清傲与关切。他先是郑重地向老夫人灵位行了祭奠大礼,然后才转向苏清婉和慕容文远。
“苏小姐节哀。”周文渊声音清朗,语气诚挚,“惊闻老夫人仙逝,噩耗传来,文渊与诗社同仁皆感悲痛。更听闻府上因一些无稽流言困扰,特此前来,一是吊唁,二是……”他目光转向慕容文远,带着几分审视,却也并无恶意,“或许能为慕容公子澄清一二。”
苏清婉还礼:“有劳周公子挂心。不知周公子所言证言是?”
周文渊道:“昨日午间,我与几位社友在望湖亭煮酒论诗,曾见慕容公子与一位番商模样之人在亭外不远处交谈。距离虽远,听不真切,但可见慕容公子言行坦荡,所谈皆是丝绸纹样、货运船期等商事,绝无非议朝政、刺探机密之举。其时亭中尚有社友数人,皆可为证。若有人诬陷慕容公子当时言行有异,我等愿联名向官府作证。”
此言一出,灵堂内众人神色各异。西湖诗社在明州文人中颇有声望,周文渊更是士林清流,他们的证言极具分量!这无疑是对“细作”谣言的一记重击!
苏承宗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公然质疑周文渊。
苏清婉眼中闪过感激之色:“多谢周公子及诸位社友仗义执言!此证至关重要!”
慕容文远也拱手道:“文远谢过周公子。”他心中明了,这定是慧明师太将消息送达,而周文渊出于对苏明月的关切(或许还有几分文人正义感),才及时赶来解围。
周文渊淡淡还礼,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跪在灵前、低垂着头的苏明月,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波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有了周文渊的证言,族老们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纷纷出言安抚苏清婉,表示定会支持她稳定家族,查明谣言源头。
内忧暂平。
送走周文渊后,苏清婉立刻雷厉风行地整顿府内秩序,安排丧仪各项事宜,同时暗中让揽月持老夫人信物和密码册,去调动苏家隐藏的力量和资源,准备应对赵家的后续发难。
慕容文远则以需要静思守灵为由,暂时留在了灵堂偏殿。他怀中那半块双凤玦与木匣中取出的另一半,一直在隐隐发烫,那种奇异的共鸣感越来越强。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这玉玦的秘密!
偏殿无人,烛火摇曳。慕容文远深吸一口气,将两块半环形的古玉从怀中取出。
当两块玉玦靠近之时,异变陡生!
只见两块玉玦竟无需人力,自行产生一股吸力,“咔”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地对接在了一起!断裂处完美融合,仿佛从未分开过一般!
完整的双凤玦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玉质温润流光,其上雕刻的凤凰图案栩栩如生,环绕成一个完美的圆环,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玉玦合璧的瞬间,慕容文远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玉玦中心传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的灵魂都吸进去!脑海中轰然巨响,无数混乱的光影、扭曲的线条、破碎的声响疯狂涌现!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穿越那次更加猛烈!他仿佛看到浩瀚的星空在旋转,看到汹涌的海浪拍击着陌生的海岸,看到奇装异服的人群在高楼大厦间穿梭,又看到烛火摇曳的古代书房、泛黄的书页……现代与古代的影像疯狂交织碰撞!
“呃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死死攥住合璧的双凤玦,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一段段被遗忘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也在这剧烈的冲击下,纷纷扬扬地浮现出来:
——寒窗苦读的孤寂,赶考途中的贫病交加…… ——一个神秘人递过来的银钱和一份赘婿契约,耳边低语:“记住,你叫文远,家道中落,别无亲眷……” ——进入苏府前,有人强行给他灌下了一碗味道古怪的汤药,随后便是长久的昏沉和记忆模糊…… ——偶尔清醒的瞬间,似乎听到二叔苏承宗与一个陌生声音的低语:“……放心,药量足够,他只会是个听话的傀儡……只等老夫人……”
慕容文远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骇然!
这具身体的原主,根本不是什么意外病困的落魄书生!他是被人精心挑选、用药抹去部分记忆、冒名顶替送进苏府的傀儡!而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二叔苏承宗!其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在老夫人去世后,更容易地控制苏家!
那碗药……那模糊的低语……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自己不仅是穿越者,更顶替了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虚假身份!
而双凤玦的力量,阴差阳错地冲破了一部分药力封锁,让他窥见了这可怕真相的一角!
就在他被这惊人真相冲击得心神剧震之时,双凤玦的光芒渐渐收敛,那些混乱的影像和头痛也缓缓褪去。完整的玉玦在他掌心静静躺着,温润依旧,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秘密。
慕容文远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手中的玉玦,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身份是假的,阴谋是真的,而双凤玦……似乎拥有着干涉记忆、甚至连通不同时空的恐怖力量?老夫人知道多少?潜渊阁追寻的,就是这种力量吗?
必须立刻告诉苏清婉!
他攥紧双凤玦,正要起身去寻找苏清婉,偏殿的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是苏明月。
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和迟疑,轻声道:“姐夫,你脸色很不好,喝碗参汤定定神吧……”
她的目光落在慕容文远手中那枚已然合璧、流光溢彩的双凤玦上,动作猛地顿住,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脱口惊呼:
“双凤玦?!它……它怎么会在你这里?!还合而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