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分司的账房,如今成了陈远的临时“审计中心”。
大量的账册、文书被分门别类地堆放在不同的区域。赵顺带领着数据组的成员,以及几名被沈炼“请”来的、据说精通算学的老账房(实为半强迫性质),夜以继日地进行着核算、比对、誊录。
空气中弥漫着墨汁、灰尘和一种紧张的沉默,只有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陈远没有埋头于具体的数字,他更像一个项目经理,负责制定审计策略和解决关键难题。
他采用了现代审计的经典方法:
1、内部控制测试:首先评估漕运分司原有的记账、核对、仓储管理制度是否存在重大漏洞。结果显而易见,几乎形同虚设,审批流程混乱,关键岗位缺乏牵制。
2、实质性程序:这是重点。包括——
细节测试:抽样检查具体的漕粮收购凭证、运输记录、损耗报备单据,追查其真实性。例如,一张收购一万石粮食的凭证,会去核对对应的粮仓入库记录、支付银钱的记录,甚至派人去凭证上提到的售粮地主那里暗中核实。
分析性程序:将不同年度的数据横向比对,将漕运分司的数据与户部存档、地方州县上报的数据纵向比对。计算关键的财务比率,如“损耗率”、“运输效率”、“人均管理粮草量”等,寻找异常波动。
工作量巨大,如同大海捞针。周文昌等人起初还抱有一丝侥幸,认为陈远在短时间内绝不可能从浩如烟海的账册中找到实质性问题。
但他们低估了标准化表格和针对性方法的威力。
第三天下午,赵顺兴奋地拿着一份汇总表找到正在闭目养神的陈远:“大人!发现了!重大发现!”
陈远猛地睁开眼:“讲!”
“我们对比了近三年各月的漕粮‘损耗’记录,发现每年漕粮北运通过最关键、最容易‘出事’的险峻河段时,损耗率反而最低!而在一些水流平缓、本该安全的河段,损耗率却异常偏高!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赵顺指着表格上几处被红笔圈出的异常数据。
陈远眼中精光一闪:“事出反常必有妖!继续说!”
“还有,”赵顺又拿出另一份文件,“我们抽样核对了去年一批号称因‘河匪劫掠’而损耗的漕粮记录。根据他们上报的被劫地点和时间,我们暗访了当地的卫所和百姓,发现那个时间段,当地根本没有任何河匪出没的记录!而且,那批‘被劫’漕粮的数量,与三天后一批神秘商人运抵通州码头的私粮数量,高度吻合!”
监守自盗!谎报损耗,实则将漕粮私自倒卖!
铁证如山!
“好!”陈远一拍桌子,“还有吗?”
“有!我们在核对仓库修缮记录和银钱支出时,发现多处重复报销、虚报价格的情况。比如,同一段围墙的修缮,在三个月内报销了两次。采购一批普通青砖的价格,竟然是市价的三倍!”赵顺越说越激动,“光是这几项初步查实的,涉及的粮款和银两,就不下五万两!”
五万两!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陈远站起身,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他知道漕运腐败,却没想到如此触目惊心!
“沈百户!”陈远沉声道。
“在!”沈炼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立刻根据赵顺提供的线索,拘捕相关涉案书吏、仓大使、以及负责押运的那几个漕帮头目!分开看押,突击审讯!”陈远下令,“同时,派人守住周文昌的宅邸,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出门,也不许任何人接触!”
“遵命!”沈炼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转身离去。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抓人审讯的活儿。
当晚,漕运分司衙门内外,一片鸡飞狗跳。锦衣卫破门拿人的呼喝声、涉案人员的哭喊求饶声、家眷的惊呼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周文昌在府邸内,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面如死灰,他知道,完了!他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陈远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如此确凿的证据的?那些账目,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啊!
第二天清晨,一份由陈远亲自起草、附带了关键证据摘要的《关于大名府漕运分司数据核查第一阶段情况的紧急奏报》,由锦衣卫快马加鞭,直送京城。
奏报中,陈远没有过多渲染,只是用冷静客观的语言,列举了已查实的几项主要问题、涉及金额、以及初步证据,并指出这只是开始,更深层次的问题还在挖掘中。
同时,他请求崇祯皇帝授权,扩大核查范围,将大名府府库、以及几个问题突出的州县的钱粮账目,一并纳入核查范围。
雷霆一击之后,是更猛烈的风暴前奏。
陈远站在漕运分司的院子里,看着初升的朝阳。他知道,他这把“数据核查”的刀,已经见血。接下来,整个大名府的官员,都将在这把刀的锋芒下,瑟瑟发抖,并做出选择——是负隅顽抗,还是……配合“新政”?
他成功地立了威,也为下一步推行更广泛的“数目字管理”,扫清了最大的障碍之一。
大名府的权利格局,从这一刻起,被彻底改写。
(第12章结束。主角运用现代审计方法,迅速找到漕运分司贪污的铁证,并以雷霆手段抓人取证,立威成功。故事展现了专业知识的力量,爽点十足。同时,为下一步扩大改革范围埋下伏笔,更大的博弈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