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东宫深处,一间隐蔽的密室内,灯火幽暗,只点着一盏如豆的牛角灯,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
太子萧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早已没了白日送行时的公式化笑容,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阴鸷与焦躁。
他身形本就因久病而显得有些单薄,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更添几分森然。
“走了……他终于走了!”
萧景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嫉恨与不安的光芒,“父皇竟真将五万大军交到他手上!若让他在边关再立战功,这朝堂之上,还有我等立足之地吗?!”
密室内并非只有他一人。
当朝丞相,亦是柳贵妃之父,武安侯柳文渊,正端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蓄着短须,一双三角眼半开半阖,看似昏昏欲睡,眼底却不时掠过老谋深算的精光。
“殿下稍安勿躁。”
柳文渊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萧绝离京,于我而言,正是天赐良机。
他在京,有皇后、林家旧部护着,动他不易。
如今他远在边关,山高皇帝远,出了什么‘意外’,或是背上什么‘罪名’,岂非容易得多?”
萧景快步走到柳文渊面前,急切地道:
“外祖父有何妙计?莫非真要行那……构陷之事?”
他虽阴险,但直接构陷皇子通敌,此等大罪,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柳文渊掀开眼皮,眼中寒光乍现: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殿下,如今已是你死我活之局。
萧绝在军中威望日隆,此番若再胜,归来之日,只怕陛下都要让他三分!
到那时,你这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吗?”
萧景脸色一白,想起父皇近年来对自己的日益冷淡,对萧绝的频频委以重任,心中那点犹豫瞬间被恐惧和野心吞噬。
“外祖父说的是!那……具体该如何操作?”
柳文渊捻着胡须,缓缓道来:“首要之事,需有‘铁证’。边关战事,最易做文章的,莫过于‘通敌’二字。”
“通敌?”萧景瞳孔一缩,“这……证据从何而来?萧绝对天宸忠心耿耿,岂会通敌?”
“呵呵,”柳文渊阴冷一笑,“他自然不会通敌,但我们可以帮他‘通敌’。”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苍狼国内部,也非铁板一块。
其中‘黑狼部落’首领兀术,贪婪暴戾,且与苍狼王庭素有嫌隙。
我们可派人秘密接触兀术,许以重利——比如,事成之后,助他成为新的苍狼王,并开放边境五城互市,允其独占盐铁之利。”
萧景听得心惊肉跳:“这……代价是否太大?而且兀术岂会轻易相信?”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柳文渊老神在在,“至于相信与否……我们只需他配合演一场戏。
让他提供几封盖有黑狼部落印记的空白羊皮信笺,再模仿萧绝笔迹,写几封‘商议军机、里应外合’的信件即可。
到时,我们自有办法,让这些‘密信’‘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陛下面前。”
“模仿笔迹……”萧景沉吟,“萧绝的字迹孤峭冷硬,寻常人难以模仿。”
“殿下忘了东宫詹事府中,有一位姓李的先生?”
柳文渊提醒道,“此人最善临摹各家笔迹,几可乱真。且他家人性命,皆掌握在老夫手中,不愁他不就范。”
萧景恍然,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如此甚好!那信笺来源……”
“信笺由黑狼部落提供,乃苍狼王室专用,材质特殊,印记难仿,此为物证。”
柳文渊补充道,“此外,还需一二‘人证’。边关军中,亦非铁板一块,总有不得志或贪财之辈。
可令兀术那边,假意俘虏我方某个低级军官,再让其‘侥幸逃脱’,带回萧绝‘通敌’的消息。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陛下不信!”
一条毒计,在柳文渊口中娓娓道来,环环相扣,阴险至极。
萧景越听,眼神越亮,仿佛已看到萧绝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场景。
“妙!妙计!只是……此事必须万分机密,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这是自然。”
柳文渊颔首,“联络兀术之事,我会派绝对心腹,以商队名义秘密前往。
模仿笔迹与信件制作,就在东宫密室内进行,由殿下亲信监督。
至于那‘侥幸逃脱’的军官人选,也需仔细斟酌,务必让其背景清白,看似与东宫、柳家毫无瓜葛。”
“好!一切依外祖父之计行事!”
萧景抚掌,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是兴奋,也是孤注一掷的疯狂,“萧绝啊萧绝,任你战神之名响彻云霄,此次也要你栽个大跟头!看你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这京城!”
柳文渊看着外孙那近乎扭曲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旋即被更深的权欲覆盖。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直至将所有的对手踩在脚下。
密室的阴影里,阴谋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迅速蔓延,目标直指远在边关的萧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