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苑经此一“劫”,愈发显得空荡破败。那些被强行拔除的草木,如同被硬生生剜去的血肉,留下斑驳的泥土和残根,在日光下透着几分凄凉。
翠儿拿着扫帚,默默清扫着狼藉,眼圈依旧红着,却咬着唇不再抱怨。她偷眼瞧了瞧廊下的小姐。
云芷依旧坐在那张旧榻上,身姿挺拔,神色沉静。她指尖捏着那枚小小的、褪色的香囊,目光却投向远处,似是穿透了高墙,落在了未知的远方。
惊怒过后,是极致的冷静。
柳媚儿此举,看似斩断了她一条微末的生路,却也暴露了其内心的忌惮与恐慌。她越是紧张,越是说明云芷的方向没有错。
药材来源被断,虽是损失,但并非绝路。府外坊市的“芷医”铺面虽未正式开启,却是一条隐形的退路。只是如今被盯得紧,需更加谨慎。
而替嫁之剑,依旧高悬颈侧。柳贵妃的施压,太子的病重,都意味着时间不多了。
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被动接招。需得主动破局。
云芷收回目光,看向手中香囊。生母的死因,嫁妆的去向,与眼前的替嫁危机,看似两事,实则同源——皆系于柳媚儿一身。扳倒她,方能解脱自身,亦能告慰亡母。
但扳倒柳媚儿,谈何容易?她在云府经营多年,上有云老夫人偏袒,中有云文渊纵容,更有宫中的柳贵妃撑腰。自身虽有些手段,却势单力薄,缺乏足以一击致命的证据。
需得借力,需得寻援。
脑海中,倏然闪过一双冷邃的眼眸,以及一块刻着“绝”字的玄铁令牌。
萧绝……那位身中奇毒、奄奄一息,被她偶然所救的战神王爷。
他的毒,普天之下,或许唯有她能解。而他位高权重,与太子党并非一路,甚至可能因某些利益有所冲突。
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一个交易的可能。
只是,风险极大。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且如今对方仍在追查“救命恩人”,自己主动现身,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云芷闭上眼,将纷乱的思绪细细梳理。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
“翠儿。”她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翠儿立刻放下扫帚,快步走近:“小姐?”
“从今日起,你需更加留心。”云芷看着她,目光锐利,“留意府中一切异常动静,尤其是主院那边。任何关于柳夫人、关于宫中贵妃、关于太子病情的闲言碎语,无论大小,皆需报与我知。”
“是!奴婢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翠儿挺直腰板应道。
“此外,”云芷略一沉吟,“日后你出入府门,需更加机警。我写一张单子,你设法分次、分批,从不同的药铺,将我所需的药材买回来。”她不能完全指望府外那条线,府内仍需设法维持基本的药材储备,只是需更隐秘。
“奴婢明白!”翠儿重重点头。
云芷起身,走到屋内唯一一张破旧的书案前,磨墨铺纸。笔尖蘸饱墨汁,却悬于纸上,迟迟未落。
最终,她落笔写的,却并非药材清单,而是几个关键词:替嫁、生母、嫁妆、萧绝。
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如同此刻迷雾重重的局势。
她的计划初步成型:首要,便是解决迫在眉睫的替嫁危机。或可利用三皇子党与太子党的争斗,从中斡旋,拖延甚至瓦解此事。
其次,暗中调查生母死因与嫁妆下落。赵婆子是一条线,或许还能从其他被柳媚儿打压过的旧人那里找到突破口。
最后,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评估与萧绝接触的风险与收益,寻找合适的时机,或许可以那半块“冰魄草”和解毒之能为筹码,换取他的合作与庇护。
每一步都险象环生,但已是绝境中能谋出的最优路径。
她收起笔,将写有字的纸就着油灯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小姐,您是不是……已有打算了?”翠儿看着云芷沉静的侧脸,忍不住小声问道。
云芷转眸看她,窗外的光落在她眼底,映出一点微芒:“嗯。从今日起,我们见招拆招,也要……主动出击。”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仿佛淬火的钢。
风雨欲来,她已做好准备。这盘棋,她要自己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