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山风格外凛冽。陈观将敛息术运转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在崎岖的山林间疾行。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穿梭于密林小径。
眉心的幽冥追魂印,如同一个冰冷的坐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危险的临近。他必须赶在天亮之前,趁着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人流尚稀的时候,潜入古井巷。每多耽搁一刻,被发现的危险就增大一分。
下山的路似乎格外漫长。身体的疲惫尚未完全恢复,灵力的消耗更是巨大,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腰间的“碧波青光佩”散发着淡淡的清凉之意,不断抚平他因紧张和奔跑而躁动的气血,让他能够保持头脑的清明。
“师弟,感觉如何?那烙印可有异动?”石矶娘娘关切地问道。她的残魂与陈观意念相连,能隐约感受到他状态的糟糕。
“暂时没有新的波动,但那种被锁定的感觉一直在。”陈观以神念回应,脚步不停,“师姐,布设那‘瞒天过海隐灵阵’,最快需要多久?”
“若材料齐全,手法熟练,半个时辰内可成。但如今……”石矶语气沉重,“材料短缺,尤其是缺乏稳定的能量核心和构建阵法主体的灵物,单靠你那块桃木符和普通朱砂,即便以碧波青光佩强行替代部分功能,布阵难度和耗时都会大大增加,且效果能维持多久,犹未可知。”
陈观沉默了一下,道:“尽力而为。只要阵法能成,哪怕只能干扰几个时辰,为我们争取到解救师姐、离开此地的时间,便足够了。”
他现在就像是在与时间赛跑,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赛跑。
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陈观抵达了山脚。他没有停留,迅速拦下了一辆早早出活的出租车,报出了距离古井巷还有两条街的一个地点。
坐在飞驰的车里,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霓虹灯熄灭,早起的行人车辆增多,陈观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短短两日,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试图跟这位一大清早从荒郊野外上车的年轻乘客搭话,但看到陈观帽檐下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便也识趣地闭了嘴。
陈观并非假寐,他是在全力感应眉心的烙印以及周围的动静。进入城区后,那种被锁定的感觉似乎没有明显增强,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丝毫未减。敌人可能就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
在预定地点下车,支付了车费(这让他本就不多的积蓄又缩水一截),陈观压了压帽檐,如同一个普通的早起路人,混入了渐渐增多的人流中。但他行走的路线却迂回曲折,不断借助建筑物的遮挡变换方向,同时将神识感知开到最大,留意着任何可疑的气息或目光。
越是靠近古井巷,那种无形的压力越大。这里属于老城区,清晨时分,多是些老人起来锻炼或买早点,生活气息浓郁,反而冲淡了几分阴森。但陈观能感觉到,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那口古井散发出的阴晦气息,以及其中蕴含的石矶师姐的魂力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只不过这灯塔此刻对他而言是希望之地。
他绕到古井巷的另一个入口,一条更狭窄、几乎被杂物堵塞的死胡同。确认四周无人注意后,他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一堵矮墙,落在了古井巷七号院那荒废的院落之中。
再次回到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陈观的心境却截然不同。第一次是探寻与好奇,带着一丝忐忑;而现在,这里是生死攸关的战场,是绝境中唯一的希望壁垒。
院中的景象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枯草、残垣、死寂的槐树,以及那口被石板半掩、散发着浓郁阴气的古井。枯槐下,那团代表石矶娘娘的黯淡光晕,在他进入院子的瞬间,微微波动了一下,传达出担忧与急切的情绪。
“师弟,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我感觉到你身上……”石矶的神念立刻传来。
“我没事,师姐,时间紧迫。”陈观打断她,快速走到院子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师姐,布阵!就从现在开始!你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尤其是如何利用此地阴脉和这口井!”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从怀中取出那个盛放陈年朱砂的木盒,以及那块残破的桃木符。碧波青光佩挂在腰间,随时准备提供灵力支持。
“好!”石矶也知道情况危急,不再多言,立刻将“瞒天过海隐灵阵”的简化版布设方法,以及如何因地制宜、利用现有条件变通的思路,清晰无比地传入陈观脑海。
“此阵核心在于‘欺天’与‘隐灵’。需以特殊手法勾勒阵纹,引导地气天机,形成扭曲屏障。”
“第一步,定阵基!以此院四角为基,需蕴含灵性之物镇守。我们无灵石,可用朱砂混合你自身精血,勾勒‘虚灵印’替代!”
“第二步,连地脉!阵眼需与此地阴脉相连,方能借助其混乱气息干扰追踪。阵眼就设在那古井井口!将碧波青光佩置于井沿,以其灵力为引,沟通井下阴脉!”
“第三步,绘阵纹!以朱砂为主,辅以桃木符粉(将桃木符刮下部分),在我指引下,于院内地面勾勒完整阵图……”
“第四步,启阵法!当你完成所有步骤,以自身灵力,同时激发四角虚灵印与井口阵眼,念动‘隐灵咒’,阵法可成!”
步骤清晰,但每一步都极为耗费心神和灵力,尤其是在材料不全的情况下,更需要精细入微的操控和对阵法原理的深刻理解。
陈观不敢怠慢,立刻咬破右手食指,挤出几滴殷红的精血,滴入朱砂盒中,以灵力搅拌混合。鲜血的加入,让原本暗红的朱砂泛起一层诡异的灵光。
他按照石矶指引,快步走到院落东南角,蹲下身,以指代笔,蘸取混合了精血的朱砂,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勾勒一个复杂而抽象的符文——虚灵印。每一笔划,都需要注入一丝稳定的灵力,确保符文结构稳固,能与天地气机产生共鸣。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仅仅画完第一个虚灵印,陈观额头就已见汗,感觉比与那鬼物大战一场还要疲惫。但他不敢停歇,立刻转向东北角、西南角、西北角……
当四个角落的虚灵印初步完成时,东方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开始努力穿透云层和老城区低矮的建筑,给这片阴森小院带来些许微不足道的光明。陈观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急促,体内灵力消耗巨大。
但他只是稍作调息,便立刻走向那口古井。井口的石板沉重,他运起残余力气,才勉强推开一道缝隙,更加浓郁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他依言将腰间的“碧波青光佩”解下,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井沿一处相对平整的位置。
玉佩触碰到冰凉的井沿,自发地散发出朦胧青光,与井下弥漫上的阴气接触,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水火相遇。但奇妙的是,在陈观灵力的引导下,青光并未与阴气激烈冲突,反而开始尝试引导、梳理那混乱的阴气,使之缓缓围绕玉佩旋转,形成一个微弱的能量漩涡。阵眼,初步设立!
最复杂的一步来了——绘制连接四角阵基与中央阵眼的完整阵图。陈观以朱砂为墨,以地面为纸,在石矶娘娘一刻不停的精准指引下,开始绘制那繁复无比、蕴含天道至理的阵法纹路。
线条不能有丝毫偏差,灵力灌注必须均匀流畅。他全神贯注,心神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手指因为过度凝聚灵力和精血而微微颤抖。那块残破的桃木符,也被他刮下大半粉末,掺入朱砂,以增加阵法的稳固性和对阴邪之气的包容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高,巷子外传来零星的说话声、脚步声。每一次声响,都让陈观的心跳漏掉一拍,生怕有人误入或者被敌人发现。
就在他即将完成最后一道阵纹,只差最后一步激活之时——
异变陡生!
一股强横、冰冷、充满威严的神念,如同无形的巨网,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了整个古井巷区域!
这神念与之前那鬼物的阴邪截然不同,它更加纯粹、更加浩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如同官府的铁律,扫过每一个角落!
“不好!是天庭巡查使!他们来了!”石矶娘娘的惊叫声在陈观脑海炸响,充满了绝望!
陈观浑身一僵,绘制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眉心的幽冥追魂印,在这道神念扫过的刹那,如同受到了召唤,骤然变得灼热、清晰,黑光大放!
完了!被发现了!
陈观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