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吻,轻得像蝶翼拂过,在他微凉的脸颊上,留下了一片滚烫的印记。
萧衍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缓慢地抚上自己方才被她亲过的脸颊,指腹在那片温热上反复摩挲, “阿姐,”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她是在拿自己的下半辈子,赌一个和他并肩而立的未来。
苏-财迷-晚晚的脑子在这一刻飞速运转,求生的本能让她脱口而出:“我……我这是在盖章!”
“嗯?”萧衍的眉头微挑,眼底的幽深里,终于透出了一丝错愕。
“这……这叫‘合约已定,盖章为凭’!”苏晚晚梗着脖子,强行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找补,话说得磕磕巴巴,气势却半点不输,“你负责朝堂,我来破这死局!咱们分工明确,谁也不许反悔!我……我刚才就是给你盖个章,免得你日后不认账!”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理由荒唐得可笑。
可萧衍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好。”他凝视着她,眼眸里是翻涌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合约已定。这江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正事要紧!”她抽回手,脸颊烧得像要滴出血来,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时不我待,我这就让沈嬷嬷和王掌柜他们去办!”
萧衍看着她明明害羞到耳根都红透,却偏要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镇定模样,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他喜欢看她这副样子,鲜活,生动,像一只张牙爪舞却毫无威胁的小兽。
他没有再逗她,知道此刻火烧眉毛,不是调情的时候。
“好。”他敛了笑意,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锐利,“我入宫一趟。沧州的事,不能只靠‘贡品’的名头去吓唬,父皇那边,必须给我一道真正的谕令。这道谕令,既是敲打太子,也是给江南那些商贾看的虎符。”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令,递给门外候着的魏忠,声音冷了下来:“让十七带人,即刻启程去江南,‘请’苏家二房主君苏文成来京。”
“阿姐,”他安排完一切,转身重新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朝堂上的风雨,我来挡,其他的就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苏晚晚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银子能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我只怕,我这个‘苏家嫡女’,当得不像,给你拖了后腿。”
“不会的。”萧衍伸手,替她将一缕散落的鬓发掖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声音里是安抚人心的力量,“沈嬷嬷会教你,你只需记得,你不是在扮演别人,你只是在做回你自己——一个本就该金尊玉贵,却流落在外的苏晚晚。”他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句:“等我回来。”
“姑娘。”沈嬷嬷端着一碗参茶走了进来,将茶盅轻轻放在她手边,“王爷都跟老奴交代了。”
“嬷嬷……”她看着沈嬷嬷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虚地搅着手指,“我……我怕我做不好。”
“姑娘不是做得很好吗?”沈嬷嬷在她身旁坐下,拿起梳子,为她轻轻梳理着微乱的长发,“方才王爷出门前,特意嘱咐老奴,说姑娘心思缜密,行事果决,让他都自愧不如呢。”
“他那是哄我呢。”苏晚晚小声嘟囔着,脸颊却不争气地又热了。
“王爷从不哄人。”沈嬷嬷笑了笑,放下梳子,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到苏晚晚面前,“这是老奴凭着记忆,整理出的一些关于江南苏家的旧事。姑娘有空,便看一看,记在心里。”
苏晚晚接过册子,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用娟秀的蝇头小楷,记录着苏家的家谱和一些主要人物的生平。
“苏家那位真正的嫡长孙女,闺名清芷,取‘清雅如芷兰’之意。她自幼体弱,性情娴静,不喜言谈,最爱在窗下读诗,或是抚弄那架祖传的焦尾琴。”沈嬷嬷的声音悠悠响起,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她苏晚晚,除了会打算盘和骂人,跟这“清雅娴静”四个字,没有半点关系。“嬷嬷,我……”她想说我装不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她没有退路。
沈嬷嬷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姑娘,老奴说这些,不是要您去模仿她,变成她。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可能成为另一个苏清芷。”
她看着苏晚晚,眼中带着鼓励的笑意:“王爷为您谋这个身份,为的是给您一个立足于世的根本,一把能护住您自己的伞。您只需要让世人相信,您就是那个流落在外、历经磨难才被寻回的苏家血脉。至于性情,人在外头吃了十几年的苦,性情大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晚晚的眼睛倏地亮了。
是啊,她为什么要装?她苏晚晚,就是那个从小在宫里摸爬滚打,为了活下去什么苦都吃过,所以养成了如今这副“财迷”又“泼辣”性子的“苏清芷”!这理由,天衣无缝!
心中的大石一落地,苏晚晚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她对着沈嬷嬷道:“嬷嬷,烦请您立刻去一趟听风楼,告诉王掌柜,让他照着这个单子去办,钱不够,就从玉容坊的账上支。”
安排完这些,她又想起了什么,叫住正要离去的沈嬷嬷, “还有,嬷嬷。”苏晚晚走到妆台前,从最底下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两颗鸽子蛋大小、成色极佳的东海夜明珠。这是她当初从废太子宫里“顺”出来的,一直藏着没舍得用。
“您派个最可靠的人,将这个,送去吏部侍郎韩世忠的府上。”她将盒子递给沈嬷嬷,声音压得很低,“别说是王府送的,就说是……一个感念他当年在江南为官时,出手相助的故人,所赠。”
萧衍在朝堂上为她铺路,她也得在暗地里,为他添一把柴。韩世忠是萧衍的人,如今太子复起,他这个吏部侍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这颗夜明珠,既是雪中送炭,也是提醒他,该为靖王府做事了。
沈嬷嬷看着她有条不紊、滴水不漏地安排着一切,眼中满是欣慰与赞叹。
这一夜,靖王府里,无数的人影在夜色中穿梭,无数的信鸽从王府的角楼飞出,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一张以金钱和利益编织的大网,在苏晚晚的亲自调度下,迅速而无声地铺开。
直到天色微明,苏晚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卧房。她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却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她又回到了那间堆满银票的沧州库房,可她怎么也点不清数目,那些银票在她指尖不断变成白纸。她一着急,想去抱住萧衍,却发现他变成了一座冰冷的金像,无论她怎么呼喊,他都纹丝不动。
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