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父女碰了一鼻子灰,靖王府总算清静了一日。
谁知第二天一早,魏忠便又来通报,林家再次递上了拜帖。
“还来?”苏晚晚刚把一小块皇帝赏的金子塞进怀里焐热,闻言差点跳起来,“他们家脸皮是拿城墙土夯的?”
魏忠躬身,神色比昨日凝重了几分:“姑娘,这次来的,是林家如今真正的家主,王爷的大舅舅,林伯谦。”
林伯谦,苏晚晚默念着这个名字,比起昨日那个色厉内荏的林博远,这位大舅舅才是林家真正说一不二的人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脚下不自觉地便朝着萧衍的卧房快步走去。
彼时,萧衍正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似乎在闭目养神。苏晚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没急着通报,而是从怀里摸出那块金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献宝似的说:“你看,皇帝老儿还算有点良心,你这次差点把命丢了,换回来这么多金子,也算值了。”
萧衍睁开眼,看着她那副财迷心窍的可爱模样,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苏晚晚却把金子一收,自己坐到床沿,托着腮帮子,忽然问道:“萧衍,我问你个事儿。你说,是直接给你一池塘的鱼好,还是给你一张能天天捕鱼的网好?”
萧衍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很感兴趣:“哦?怎么说?”
“你看啊,”苏晚晚掰着手指头给他算,“皇帝赏的这些,还有你舅舅送的那些,都是死鱼,吃一条少一条。可林家那些钱庄、车马行,那是能下金蛋的鸡,是天天都能捞鱼的网。咱们要,就该要那张网,一劳永逸,以后天天有鱼吃,吃到撑!”
她越说眼睛越亮:“车马行遍布天下,送的不仅是货,更是消息;钱庄流通的不仅是银子,更是人脉。这不比几间铺子、几亩地有用多了?咱们要做,就做一笔最大的买卖!”
萧衍静静地听着,眼底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灼热温度的激赏。他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沙哑:“阿姐,你真是我的宝。”
苏晚晚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拍开他的手:“说正事呢!你那个大舅舅来了,肯定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今天就是咱们撒网的最好时机。”
萧衍凝视着她,眼中的光芒锐利得惊人,他缓缓勾起唇角:“好,就听阿姐的。待会儿,你只需随我演一出戏便可。”
苏晚晚心领神会,狡黠一笑:“演戏而已,谁不会呢?”
她心里嘀咕,脚下却不敢耽搁,立刻去书房准备。等她磨磨蹭蹭地摆好笔墨时,林伯谦已经到了。
与弟弟林博远不同,林伯谦年近五旬,身形微胖,穿着一身看似不起眼的暗纹绸衫,料子却是千金难求的云锦。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可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他只身前来,见到被魏忠搀扶着落座的萧衍,没有像林博远那般夸张地上前痛陈,只是快走几步,对着萧衍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衍儿,你受苦了。”
萧衍靠在椅背上,面色依旧不见血色,他抬了抬手,示意林伯谦坐下,声音平淡无波:“大舅舅客气。”
苏晚晚安静地走到书案后,假装研墨,耳朵却竖得笔直。
林伯谦坐下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礼单,双手奉上:“衍儿,昨日博远与芷容行事鲁莽,我已重重责罚。这是舅舅的一点心意,还望你不要推辞。”
萧衍只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一旁。苏晚晚眼尖,瞥见单子上“城东旺铺十间”、“京郊良田百亩”、“纹银五万两”的字眼,心中冷笑,果然还是这些死鱼。
林伯谦见他神色淡淡,又接着笑道:“衍儿此次功在社稷,陛下委你重任,这是天大的荣耀。林家虽是商贾,但也愿为衍儿效犬马之劳。”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苏晚晚心想,这老狐狸,比他弟弟段位高多了。
然而,萧衍却没接他的话。他没有碰那杯尚温的茶,只是抬手,用两根苍白的手指将那张礼单,慢慢地、一寸寸地推回了桌子中央。
书房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伯谦脸上的笑意,在这份沉默中慢慢凝固了,就在这时,萧衍终于开口了。
“大舅舅。”他抬起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终于正眼看向林伯谦,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酷,“我们不说虚的。”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要林家旗下,钱庄、车马行、镖局,这三大产业,七成的份子,以及……绝对的掌控权。”
“哐当——”
苏晚晚手一抖,墨锭应声坠入砚台,浓墨四溅,在她素白的手背上留下几点刺目的墨花。她猛地抬头,看向萧衍的眼神里写满了惊骇,嘴唇微微张着,半天合不拢,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这出双簧,配合得天衣无缝。
钱庄、车马行、镖局,这几乎是林家商业帝国的根基与血脉!萧衍这一开口,不是敲诈,他这是要直接刨了林家的根!
林伯谦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里面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他死死地盯着萧衍,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仿佛被吓傻了的、手足无措的小宫女,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衍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