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想念,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荡开一圈涟漪。
楚怀蘅睁开眼,眉头微蹙,对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分心有些不满。
他看向一旁默默啃干粮的陈锋,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陈锋,昭武城……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陈锋一愣,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恭敬回道:“回王爷,并无特别紧要之事。属下见您连日奔波劳顿,忧思过甚,便未敢拿琐事烦扰。”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脸色。
“并无特别?” 楚怀蘅的声音陡然转冷,深邃的眼眸锐利的扫向陈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什么‘特别’,什么‘琐事’了?本王要的是事无巨细!”
陈锋心中一凛,冷汗瞬间下来了:“属下不敢!王爷息怒!只是……只是最近您为太后娘娘和北境之事寝食难安,属下……属下……” 他嗫嚅着,不敢再说下去。
楚怀蘅沉默了片刻,周身冷冽的气场让简陋的驿站房间温度骤降。他没有继续斥责,只是端起粗陶碗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牵挂。
陈锋见王爷脸色稍霁,才小心翼翼的补充道:“不过,据留在昭武的暗卫例行汇报,最近确实有一事。入冬以来,有大量流民涌入昭武城周边,人数还在持续增加。”
“流民?” 楚怀蘅放下茶碗,敏锐的捕捉到这个信息,“哪里来的流民?”
“据说是从塞外草原逃荒过来的,口音和装束确实是草原部落的人。他们声称是草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牲畜大批死亡,活不下去了才南下乞活。” 陈锋如实禀报。
“草原大旱?” 楚怀蘅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草原部落南下打草谷常见,但举族逃荒……?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涌上心头。“雪狼卫”正四处搞暗杀下毒搞事情,草原大旱?流民涌入?这时间点太巧了!
“此事绝不简单!” 楚怀蘅沉声道,“传信给留在昭武城的暗卫,让他们务必严密监控这些流民的动向!尤其留意其中是否有可疑之人,是否有异常聚集或与城中特定人员接触!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我!”
“是!” 陈锋肃然领命。
楚怀蘅压下心头的疑虑和那丝被勾起的、关于昭武城的纷乱思绪。
当务之急是柳山。他不再停留,翻身上马,带着一身风霜和沉重的心事,继续朝着柳山方向,绝尘而去。
——
柳山,边陲小镇。
这里与繁华的昭武城截然不同。山势险峻,土地贫瘠,小镇依山而建,房屋低矮破旧。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面有菜色,眼神警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边城特有的、混合着贫瘠、警惕和一丝荒蛮的气息。
楚怀蘅与陈锋风尘仆仆的抵达。
他们拿着描绘“老神仙”形貌的画像,四处打听。客栈掌柜、药铺伙计、街头卖山货的老人……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摇头。
“老神仙?没听过。”
“采药的老头?这山里采药的老头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半年前?那么久的事谁记得清!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们是官家的人吧?我们这穷乡僻壤,没什么神医!”
一连数日,毫无进展。柳山地形复杂,山民排外,语言沟通也存在障碍。
楚怀蘅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皇祖母的时间不多了!难道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要破灭?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扩大搜索范围进深山碰运气时,一个在镇口玩耍的、约莫七八岁的脏兮兮小男孩,怯生生的拽了拽陈锋的衣角,小声说:
“你们……要找白胡子……采药爷爷?”
楚怀蘅和陈锋精神一振。
“小弟弟,你知道?” 陈锋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
小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最高峰:“上次…是…是穿蓝衣服的姐姐,带一个白头发老爷爷下山来的……”
蓝衣服的姐姐?
楚怀蘅和陈锋对视一眼。
——
昭武城,城主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南家父子凝重的脸庞。桌上摊开着几份关于流民的卷宗。
“爹,大哥,二哥,”南之枝指着地图上标注的流民聚集点,“人数已逾三千,且还在增加。声称是草原大旱逃荒,但……”她秀眉紧蹙,“我派去草原边缘的‘信风’快马回报,草原虽有旱情,但远未到举族逃荒的地步。几大部落,更是秩序井然,未见大规模迁徙!”
南之岳拿起一份卷宗,声音沉稳:“更蹊跷的是,这些流民看似衣衫褴褛,但其中青壮年比例极高,且大多体格健壮,眼神也过于警惕,不像寻常饥民。他们虽在城外聚集,却极少入城乞讨,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
南之杨一拳砸在桌上:“等什么?等里应外合搞破坏吗?爹!让我带兵把他们围了!挨个审!不信揪不出几个细作来!”
“胡闹!”南莫山斥道,眼中忧色更浓,“无凭无据,如何围剿数千流民?一旦激起民变,后果不堪设想!况且,若其中真有大量北境奸细,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逼他们狗急跳墙!”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流民如同一把悬在昭武城头顶的剑,敌暗我明,危机四伏。
私银案的线索又琐碎不堪,如同散落的珠子,始终无法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
南之枝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临州”二字上。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爹,大哥,二哥。私银案的关键线索,恐怕还得落在雍大富身上!他是直接接触过‘公文’的人!流民之事,二哥加强外围监控,大哥稳住城内,爹坐镇全局。我亲自去一趟临州!找雍大富再谈谈,或许能挖出更深的东西。”她顿了顿,“顺便也想看看雍景那小子,再拜访一下程一先生。”
南莫山和南之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但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可行的突破口。
“务必小心!多带几个护卫!”南莫山沉声叮嘱。
南之杨更是拍胸脯保证:“妹妹放心!昭武城有我在,乱不了!你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