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枝那一席振聋发聩的话音刚落,伴随着最后一句铿锵有力的质问,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心神和气力。
再加上那坛烈酒的后劲猛烈上涌,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作响。
“用什么样的状态活着……”她喃喃的嘟囔了半句,眼神瞬间变得迷离涣散。
紧接着,只听“哐当”一声闷响,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直挺挺的就往前一趴,额头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冰凉坚硬的石桌上。
然后……就彻底醉死过去了。
狄青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心潮澎湃之中,正捧着酒坛准备回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南姑娘?!”他惊呼一声,随即马上站起来,手里的酒坛差点脱手摔了。
他看着趴在石桌上人事不省的南之枝,一时手足无措,完全懵了。
这……这怎么说倒就倒啊……刚才不还慷慨激昂的吗?!
他慌忙绕过石桌,弯下腰,伸出手,想去扶她的肩膀,看看她磕着没有。
“南姑娘?你……你没事吧?你醒醒啊?”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南之枝的衣角,一股大力从侧面袭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和冰冷的寒意。
“滚开!”
伴随着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狄青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推开。他猝不及防,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后背重重撞在亭柱上,震得他胸口发闷。
他惊怒交加的抬头看去。
只见楚怀蘅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亭中,他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压迫感,正弯腰将趴在石桌上的南之枝小心翼翼的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拨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仔细查看她额头上被磕红的地方,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怒意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确认她只是醉酒昏睡并无大碍后,楚怀蘅才缓缓抬起头,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狼狈靠在柱子上的狄青。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怒火和一种冰冷的杀意。
“狄青!”楚怀蘅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你他*是不是有病?!”
狄青被骂得一愣,刚想开口辩解:“我……”
楚怀蘅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目光扫过石桌上散落的空酒坛,又落回狄青脸上,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嫌弃和鄙夷:“天天让她喝酒,你安的什么心,嗯?!”
他上前一步,气势逼人,“看她身体刚好一点就忍不住了是吧?是不是觉得她喝醉了就能为所欲为?!本王看你病得不轻!要不要让老神仙现在就给你扎几针,治治你这龌龊心思?!”
“我没有!是她自己非要喝的!”狄青气得脸都白了,百口莫辩的憋屈感让他几乎要爆炸。
他指着南之枝那空了的酒坛,急声道:“是她自己……”
楚怀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打断他,眼神更加锐利冰冷,“她怎么不跟我们喝,怎么偏偏就跟你喝,啊?!”
他的醋意和怒火如同实质般燃烧,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受伤般的愤怒和不解:“你们才认识几天?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连伤都不顾了跑来跟你喝酒?!什么玩意儿……”
楚怀蘅越说越气,看着狄青那张百口莫辩的脸就觉得无比碍眼。
他不再废话,打横抱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南之枝,转身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只留下最后一句充满警告和鄙夷的冷哼:“离她远点,再靠近她,别怪本王不客气!”
狄青狼狈的靠在冰冷的亭柱上,看着楚怀蘅抱着南之枝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对方那毫不留情的怒斥和指控,一句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狄青的尊严上。
他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胸中翻涌着巨大的冤屈、愤怒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
“南之枝!”狄青对着楚怀蘅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抓狂和无奈:“你以后可别再喝酒了!听见没有?!”
他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狠狠一脚踢飞了脚边一个空酒坛,坛子滚出老远,发出哐啷啷的声响。然后瘫坐在石凳上,喘着粗气,对着空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气急败坏的补充道:“不喝酒还是个好姑娘……”
月光下,小亭子里一片狼藉,只剩下狄青一个人,像个被冤枉惨了的倒霉孩子,气得要命,却又无可奈何。
而远处,楚怀蘅的卧房里,很快也隐约传来了雍景焦急的叨叨声:“王爷!你轻点放!……哎哟这额头……快拿冷毛巾来!……说了不能喝不能喝!七殿下真是的……”
狄青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锅,真是背得结结实实。以后再看见南之枝喝酒,他绝对跑得比兔子还快!
——
翌日清晨,城主府膳厅。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本该是温馨和谐的早膳时光,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狄青几乎是硬着头皮走进来的。
他一出现,原本正在低声交谈的楚怀蘅和雍景瞬间收了声。
楚怀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当他是空气,只是慢条斯理的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动作优雅,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
雍景则飞快的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昨晚叨叨的余怒未消,也有点微妙的同情。然后也迅速低下头,专注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咸菜,仿佛那咸菜是世间罕有的珍馐。
只有老神仙,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豆浆,眼神在狄青和楚怀蘅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挂着一丝极力忍耐、却又怎么也压不下去的促狭笑意。
狄青感觉自己像误入了冰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他默默的在离楚怀蘅最远、挨着老神仙的位置坐下,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尽量减少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