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南之枝的房间烛火彻夜未灭。。
蓝芯兰坐在床边,声音温柔而清晰,如同最耐心的讲述者,为眼前这个“空白”的灵魂,一笔一划的描绘着“阿南”的人生画卷。
她讲述了一个被精心设计、掺杂了部分真实、却又被巧妙篡改和引导的故事:
她叫阿南,是蓝芯兰的义妹。她们有一个共同的义父,是位悬壶济世的神医。
她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五皇子狄尚。她深深的爱慕着他,视他如生命。
然而,几年前,一场巨大的变故发生了。狄尚被一个阴险狡诈、名为楚怀蘅的大楚战王设计陷害,推下了万丈悬崖。她得知消息,痛不欲生,几乎随他而去。
万幸的是,狄尚大难不死,被义父所救。他忍辱负重,化名“侍毅”,蛰伏归来。他要复仇,要向那罪魁祸首楚怀蘅讨回血债,要向所有害过他的人清算。
而她作为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之一,要做的,就是和蓝芯兰姐姐一起,无条件的帮助他,支持他,直到他夺回属于他的一切,直到楚怀蘅付出应有的代价。
讲到狄尚坠崖时,她眼中含泪;讲到狄尚归来时,她语气激昂;讲到复仇时,她眼神坚定。
她巧妙的引导着南之枝的情绪,将“狄尚”塑造成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和信仰,将“楚怀蘅”描绘成十恶不赦、必须除之而后快的仇敌。
她隐去了昭武城的惨剧,隐去了南之枝真正的血仇和失忆的真正原因,更隐去了她们即将利用她接近楚怀蘅的计划。她只留下了对狄尚的“爱慕”和对楚怀蘅的“刻骨仇恨”。
南之枝头痛欲裂,混乱不堪。
她本能的对这些信息感到抗拒和混乱,但蓝芯兰温柔而坚定的声音,那“真挚”的眼神,以及脑海中那一片空白带来的巨大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那些被强行灌入的记忆碎片,如同种子,在药物的作用下,在她混乱的意识土壤里,开始扭曲、扎根……
当晨曦微光透过窗棂时,南之枝的眼神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初醒的懵懂和迷茫,但看向蓝芯兰的目光,已经少了许多戒备,多了几分依赖。
当蓝芯兰再次提到“狄尚”时,她苍白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和,属于“阿南”的、充满爱慕与担忧的复杂情绪。
蓝芯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亲手“重塑”的“阿南”,心中五味杂陈。
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但看着那双重新变得“纯粹”却不再属于真正“南之枝”的眼睛,一丝沉重的负罪感,沉甸甸的压在了她的心头。
——
北境王城,茶楼。
窗外细雨如丝,敲打着青石板路,更衬得雅间内气氛凝滞。
楚怀蘅一身墨色常服,端坐主位,面前的清茶早已凉透,未曾动过一口。
他目光沉沉,如同窗外阴郁的天空,紧紧锁在对面的蓝芯兰身上。
蓝芯兰倒是悠然自得,素手执壶,为自己续上一杯热茶,袅袅水汽氤氲了她明艳的容颜。
她轻呷一口,才抬眸看向楚怀蘅,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王爷现在已经可以随意出入北境王城了吗?不见想见的人,反倒跑来见我,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楚怀蘅的声音低沉,没有丝毫寒暄,开门见山,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因为不放心,再来来探探你的底。”
“探底?”蓝芯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眼中笑意更深,却无半分暖意,“还真是直白。不过,有些底牌,过早掀开就不好玩了,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如果本王现在就要知道呢?”楚怀蘅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出鞘的利刃,寒气逼人。
蓝芯兰迎着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笑容不变,甚至带着一丝玩味:“其实呢,就算我现在说谎,又如何知道真假?毕竟,你也查不到更多了,不是吗?” 她的话轻飘飘,却像针一样扎人。
楚怀蘅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他盯着蓝芯兰,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本王自认也算阅人无数,但蓝姑娘藏得确实够深,深得让人心生不安。”
他顿了顿,不再绕圈子,直接提出要求:“别的暂且不提,那个冒充周文渊的替身,你得交给我。”
“可以呀。”蓝芯兰答得异常爽快,爽快得让楚怀蘅都微微一怔。
“一个替身而已,王爷想要,带走便是。” 她甚至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楚怀蘅眉头微蹙,蓝芯兰的反应太干脆,反而透着诡异。
他盯着她,声音更沉:“关于南之枝,本王要知道,你将她留在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这才是他此行的核心。
那个失忆的、如同迷途羔羊般的女子,被蓝芯兰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掌控在手中,让他如何能放心。
蓝芯兰笑容淡了几分,“意欲何为?”蓝芯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王爷放心,我的目的,从来不在她身上。”
她看着楚怀蘅明显不信的眼神,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是姐妹,也是伙伴,还是帮手。”
“帮手?”楚怀蘅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和担忧,“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你能护她周全吗?”
蓝芯兰闻言,突然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雅间里显得有些突兀,带着一丝嘲讽,又似乎有一丝无奈。
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直视楚怀蘅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酷:“我能保证我不会害她,至于其他的……” 她摊了摊手,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率,“确实承诺不了。这世道,谁又能真正护谁周全呢?”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压迫感:“但是,王爷,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她已经不记得昭武城,不记得你,甚至不记得她自己是谁。你拿什么来跟我谈护她周全?你自己就能吗?”
楚怀蘅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蓝芯兰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的刺中了他最无力的地方。
他空有千军万马,权势滔天,却无法触及她分毫,曾经无法护她全家周全,现在也无法保护她免受眼前这个女人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