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懵懂与思索:“臣妾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只是……只是觉得娘娘待臣妾亲厚,或许是想提点臣妾些什么?或是……觉得臣妾经过这一病,不像从前那般惹人厌烦了?”她最后一句带着点自嘲的小心翼翼,将一个经历挫折后试图变得懂事、却又不够精明的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皇后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审视稍稍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美丽却不够聪明,有点小机灵却又翻不出大浪,这正是她需要的。
“提点说不上。”皇后语气缓和了些,“只是觉得你病了这一场,确实长进了些。譬如前日在太后跟前,那份寿礼就很是妥帖。”她顿了顿,似是无意地问道,“本宫记得,你与延禧宫的安常在,似乎是同期入宫?”
苏棠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她面上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对低位妃嫔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回娘娘,是的。安常在……性子安静,不太与人往来。前两日倒春寒,臣妾听闻她那边炭火似乎不太够用,想着同是宫中姐妹,便让景泰送了些去。”她将送炭之事轻描淡写地说成是出于简单的同情和姐妹之情,毫不居功。
皇后捻着佛珠,语气平淡:“安常在性子是弱了些,不过……倒是个安分的。”她话锋微转,带着几分深意,“只是这后宫之中,过于安分,有时也未必是好事。容易被人轻看了去。”
苏棠适时地露出疑惑的神情,仿佛不太明白皇后话中的深意,只顺着表面意思回道:“娘娘说的是。安常在确实……不太会为自己争取。臣妾有时瞧着她,都觉得有些……着急。”她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像是个有点小聪明、看不惯别人懦弱的人。
皇后看着她这副“耿直”的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有点小聪明、有点同情心、又有点看不惯安陵容懦弱的人,正是用来“鞭策”和“看管”安陵容的最佳人选。
“你能想到关照她,可见心肠是好的。”皇后语气温和,带着赞许,“安常在性子怯懦,不善交际,你既与她同期入宫,往后不妨多走动走动,提点她一二。毕竟,在这宫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她将“提点”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苏棠立刻露出受宠若惊又略带得意的神情,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差事:“娘娘放心!臣妾定会好好‘提点’安常在,绝不让她给娘娘您丢脸!”她将皇后的深意,理解成了字面上的“教导规矩”,显得有几分幼稚的积极。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嗯,你有这个心就好。安常在……似乎对调香有些兴趣,你们年纪相仿,或许能有些共同话题。”她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饵。
苏棠眼睛微微一亮,像是被提到了感兴趣的事情:“调香?臣妾在家时也喜欢摆弄些花儿朵儿的,只是不及安常在心思巧。”她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对安陵容特长的认可,却又带着出身高贵的天然优越感。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罢了。”皇后淡淡道,“好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回去吧。剪秋,把本宫那对赤金缠丝玛瑙镯子取来,赏给祺贵人。”
“谢娘娘赏赐!”苏棠欢天喜地地谢恩,捧着镯子,一副得了宝贝的雀跃模样,恭敬地退出了景仁宫。
看着她离去时那带着几分轻快的背影,剪秋低声道:“娘娘,祺贵人似乎……并未完全领会娘娘的深意。”
皇后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唇角噙着一丝冷笑:“无妨。她要真是颗七窍玲珑心,本宫反倒不敢用了。现在这样正好,有点小聪明,够用来敲打安陵容,又翻不出本宫的手掌心。安陵容那个人,心思深,有她在旁边‘提点’着,两人互相牵制,才能都为本宫所用。”
“娘娘圣明。”
走出景仁宫的苏棠,脸上的雀跃之色在踏入承乾宫门后便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
她抚摸着那对冰凉的玛瑙镯子,心中冷笑。皇后想让她做那把敲打、监视安陵容的锤子,却又怕锤子太过锋利伤了自己。所以既要给她点甜头,又要让她保持“美丽却愚蠢”或“有点小聪明但不足为虑”的印象。
方才她那番表现,应该恰到好处。
接下来,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安陵容了。只是,该如何“提点”,才能既完成皇后的“任务”,又能真正将安陵容这股力量,逐步引向自己这边呢?
安陵容擅香,心思敏感。直接以高位姿态去“教导”,只会激起她的逆反和警惕。或许……可以从“交流”香道心得开始?让她主动露出破绽?
苏棠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景仁宫的冷冽檀香。
她需要好好想想,如何在这看似“提点”的过程中,埋下属于自己的种子。这后宫的路,每一步都需走得如履薄冰,却又不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