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看着青风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看着村民如同草芥般被屠戮。他的眼睛瞪得通红,浑浊的老泪混合着飞溅的血沫,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将他撕裂,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白展,声音如同泣血般嘶哑:“白展,让他们住手,我跟你走,我和大壮跟你走!”
白展站在火光和杀戮的边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华贵的锦袍纤尘不染,与周围的血腥惨状形成骇人的对比。他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看着雷迅,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轻蔑道:“晚了。我给过你们机会。”
就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混乱中!
雷迅猛地扑向被两个黑衣人缠住、身上已添了几道血口的雷大壮。他用尽全身力气,枯瘦的手臂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狠狠将魁梧的孙子从刀光中撞了出去。
“爷爷!”雷大壮目眦欲裂,就要扑过去,着急地喊道。
“走”,雷迅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用身体死死挡住追砍过来的黑衣人,后背瞬间又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鲜血狂涌,嘱咐道:“只有齐天,只有找到齐天,才能救村里人,走啊”。
“爷爷”,雷大壮被撞得踉跄几步,看着爷爷瞬间被鲜血染红的后背,看着院子里的惨状,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青风,心如刀绞的喊道。
他不想走,他怎么能丢下爷爷,丢下全村的人独自逃生?
“你不走,全都得死!”,雷迅猛地回头 ,那张被血污和绝望覆盖的老脸上,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托付一切的沉重,提醒道:“走!这是唯一的生路!去找他!活着!!!”。
那眼神中的决绝和期望,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雷大壮的心上。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满口的血腥味让他从巨大的悲痛中强行清醒过来。最后看了一眼在血与火中苦苦支撑的爷爷,看了一眼那些正在被屠戮的乡亲,雷大壮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咆哮,猛地转身,撞开两个试图阻拦的护卫,魁梧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受伤的猛虎,朝着村子西方的山道上亡命冲去。
“废物!追!给我追!死活不论!绝不能让他跑了!”,白霁眼见雷大壮脱困,急得跳脚,尖声嘶喊道。
朱梧脸色阴沉,看了一眼白展,等待着他的指示。
白展眼中杀机四溢,微微点头。
“跟我来!”,朱梧眼神一厉,低喝一声道。
雷大壮,这个齐天的帮凶,同样是他必杀名单上的人。
身形如电,带着三名速度最快的黑衣人,骑马上行,如同四道索命的幽影,瞬间撕裂混乱的火光和人潮,朝着雷大壮逃遁的方向疾追而去。
雷迅看着孙子魁梧的身影消失在火光与黑暗交织的村道尽头,看着朱梧带人如跗骨之蛆般追去,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瞬间断裂。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袭来,后背的剧痛也变得麻木。两名黑衣人的刀锋再次落下,他已无力闪避。
“铛!铛!”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几根锄头,柴刀拼命地架住了砍向雷迅的利刃。
是几个浑身浴血,眼睛赤红的村民,他们用身体死死护住了老村长。
“村长!挺住!”
“跟这帮畜生拼了!”
雷迅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上陌生的决绝,看着地上青风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泊,看着院子里越来越多的尸体,看着远处还在疯狂蔓延吞噬家园的火焰,一股巨大的悲凉和一丝奇异的解脱感涌上心头。
亦福亦祸。福藏于血火灰烬之中。
神医红的话,如同缥缈的谶语,渐渐在他脑海中回响。
。。。。。。
血色晨光,泼洒在蛮荒山脉密林外围,那条唯一通向岩山村的黄土山道上。光线刺眼,将道路上被疾驰的蹄印和脚步带起的飞扬尘土,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粘稠暗红,仿佛整条道路刚刚被血海浸透,又在初阳下凝固。
在这条被不祥之光笼罩的山路尽头,一个壮硕如山的身影正亡命狂奔。他每一步踏下,都沉重无比,仿佛脚下不是泥土,而是烧红的烙铁,烙印着他家园被焚、亲人遭戮的无边痛楚。那人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被密林的荆棘和锐利的刀锋撕扯得如同破败的旗帜,褴褛的布条下,一道道翻卷的伤口狰狞可怖,深可见骨,半边身子都被自己或他人的鲜血浸透,凝固的暗红与新鲜的艳红交织,触目惊心。
随着他踉跄而沉重的脚步,粘稠的血液不断滴落甩溅,在身后拖出一道断续而刺眼的猩红轨迹,宛如一条垂死巨蟒爬行留下的最后印记。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嘶哑恐怖的抽气声,每一次喘息都仿佛要将整个肺叶撕裂,喷出的血沫在晨光中形成细微的虹雾。这具曾经蕴藏无穷力量的躯体,此刻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全凭一股刻骨的悲愤和不容断绝的信念强行支撑。
正是雷大壮,乃是齐天情同手足的发小。
他此刻满脸血污与尘土,唯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牛眼圆睁着,里面燃烧着极致的惊惶、刻骨的悲愤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驱策着他早已透支的躯体,不断的提醒自己:冲出去!找到齐天!把消息带出去!或者死在路上!
前方,一个三岔路口如同命运的绞索般出现。
就在那路口中央,数骑人马如同从阴影里钻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冷酷地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身形瘦削,面色阴鸷如同深秋的寒潭,左臂衣袖空空荡荡,在带着血腥气的风中飘荡,正是曾经岩山村的村民,后成为白展之子白霁的心腹打手,现今投靠青山镇李家的朱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