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话音未落,谢无妄已将匕首轻轻收回鞘中。
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无声对峙不过是寻常目光交汇。台下众人还在议论纷纷,有的好奇打量这位“神秘嘉宾”,有的悄悄后退半步,总觉得那玄袍男子站得太过安静,连影子都像是凝固的。
谢无妄转身走向姻缘树下,脚步不急不缓。锦觅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一张红线签,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她面前摊着一本厚书,封面赫然写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他走近时,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疑惑:“这书……是你留下的?”
“嗯。”他点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昨夜整理资料时落下的。”
“可这是凡间教辅。”她指尖点了点书页,“我翻了几页,题目古怪得很,什么‘已知函数f(x)’,又说‘求导数极值’,跟我们修仙界的阵法推演完全不同。”
谢无妄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枚淡金色符箓,轻轻贴在书脊上。符纸一触即融,化作一道细纹流转而过。
“现在不一样了。”他说,“这是天庭新批的‘智慧启蒙工程’试点教材,专为情劫期仙者设计,能清心明志,提升灵觉。”
锦觅眨了眨眼:“真的假的?你别又拿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糊弄我。”
“不信?”他翻开一页,指着一道选择题,“你试着解这道题,看有没有反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片刻后,指尖忽然泛起一丝微光,像是晨露映霞,转瞬即逝。
她愣住:“我……刚才好像感应到了天地灵气的流动?”
“因为你在用逻辑拆解规则。”谢无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蛊惑意味,“修仙本质是什么?是掌控规律。而这书里的每一道题,都是对世界运行法则的拆解与重构。你做的不是数学,是微型阵法推演。”
锦觅怔了怔,低头再看那串公式,忽然觉得它们不再枯燥。那些x与y,像是一道道隐秘的符线;坐标轴,宛如阵眼布局;而那个叫“导数”的东西,竟让她联想到灵力运转的临界点。
“所以……做题也能变强?”她小声问。
“比闭关打坐快多了。”他笑,“而且不伤经脉,还能防走火入魔。”
她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警惕起来:“那你之前给旭凤p图,是不是也是这套理论?”
“那是美学应用模块。”他一本正经,“颜值即战力,形象管理是高端社交的第一课。”
锦觅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敢编。”
就在这时,树影微动。
一道白色身影悄然立于玉阶尽头,青衫如雪,手中折扇轻摇。润玉不知何时到来,目光先落在锦觅手中的书上,又缓缓移向谢无妄。
“妹妹何时开始研读这些凡尘纸页了?”他开口,语气温和,却字字清晰。
锦觅连忙合上书:“哥,这不是普通书,是……是新型修炼法门!”
润玉没接话,只踱步上前两步,视线扫过书封,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谢无妄却抢先一步笑道:“夜神来得正好。锦觅刚解出一道导数题,指尖溢霞,灵觉通透。依我看,这或许正是她突破心境的关键契机。”
润玉看向他:“你说这是‘修炼法门’?”
“没错。”谢无妄神色坦然,“真正的无情,不是断爱,而是看透因果仍不动心。这本书,教人如何理性分析情感变量,提前预判命运走向——某种程度上,它比陨丹更有效。”
润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你为何不去讲经殿推广此法?若真有奇效,理应广而告之。”
谢无妄摇头:“目前尚处试点阶段,需一对一指导。毕竟,不是谁都能理解‘立体几何即空间折叠’这种高阶概念的。前日梅长苏试了半小时,差点走火入魔,直呼‘这比排兵布阵难十倍’。”
润玉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他知道梅长苏最近沉迷Excel,连家规都改成表格格式,还给各宫妃嫔做了个“宠爱指数波动图”。若真让他碰上高考题,怕是要当场焚书。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他终于松口,“但凡事过犹不及。妹妹本性纯澈,莫要被外物扰了本心。”
“放心。”谢无妄拍了拍锦觅肩膀,“她现在才刚入门,顶多做到选择题。等哪天能独立完成压轴大题,再说进阶的事。”
锦觅不服气地嘟嘴:“我已经能解简单的导数了!”
“很好。”谢无妄递给她一支朱砂笔,“那接下来试试这道题:已知某仙君十年内表白七次皆失败,每次都在关键时刻遭雷劈,请分析其情感系统是否存在bug,并提出优化方案。”
锦觅瞪大眼:“这也算题?”
“当然。”他正色道,“这是典型的‘天道干扰型恋爱障碍’,属于综合应用大题,分值很高。”
润玉听得额角微跳,终究没再追问。他只是静静看着谢无妄,目光深邃,像是在重新评估这个看似温顺实则诡辩滔滔的书童。
片刻后,他轻声道:“你倒是懂得不少旁门左道。”
谢无妄微笑:“我只是顺应时代潮流罢了。如今三界变革,旧法难继。与其死守清规戒律,不如拥抱新知识体系。”
润玉没回应,只将折扇收回袖中,转身离去。走到台阶拐角,他顿了顿,背影清冷:“妹妹,莫忘了你是花神之女,不是……考生。”
锦觅望着哥哥背影,低头看了看书,又抬头看向谢无妄:“他说得也有道理吧?我这样天天做题,会不会太奇怪了?”
“奇怪?”谢无妄反问,“你知道天上那位文昌帝君每天刷多少套卷子吗?据说他书房里堆满了《十年飞升五年模拟》,连梦话都是‘令t=0时v=0’。”
锦觅噗嗤一笑:“你也太能编了。”
“信不信由你。”他把书往她怀里一塞,“今晚回去试试做五道选择题,明天告诉我有没有梦见函数图像。”
她抱着书站起来,犹豫了一下:“那……如果我真的学会了,能不能帮你做点事?”
谢无妄挑眉:“比如?”
“比如……”她认真道,“帮你对付那个叫穷奇的人。我看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好。”
谢无妄怔了怔,随即笑了:“你现在连导数都还没吃透,就想参战?”
“我可以边学边打!”她握紧拳头,“你说智慧就是灵力,那我多做题,不就能变强了吗?”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场荒诞的游戏,似乎有了点不一样的意义。
“行。”他点头,“等你做完第一轮真题模拟,我就教你‘如何用线性规划预测反派行动轨迹’。”
锦觅欢呼一声,抱着书蹦跳着跑开。
谢无妄目送她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混沌之瞳的预警界面。东南方向的天幕裂痕仍在蔓延,速度比之前快了三成。
他拇指摩挲着匕首柄,低声自语:“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远处,润玉并未真正离开。他站在回廊尽头的屏风后,手中折扇已被攥得发烫。方才那一幕幕对话在他脑中反复回放——那本书、那些术语、谢无妄眼中一闪而过的墨色光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书童”。
一个能让锦觅主动拿起纸笔、让孟非主持相亲大会、甚至让穷奇亲临现场的男人,绝不可能只是一个负责抄录文书的低阶侍从。
他低声唤来一名暗卫:“去查,近三日所有出现在花界的陌生典籍来源。”
暗卫领命欲退,却被他叫住。
“还有。”他声音极轻,“盯住那个人。谢无妄。我要知道他每天见谁,说什么,写什么,甚至……梦什么。”
暗卫躬身退下。
润玉站在原地,望向高台方向。夕阳斜照,谢无妄正弯腰捡起一片落叶,夹进一本摊开的习题册里。
那动作随意得像在记录天气。
可润玉知道,那不是标记季节。
是在标记时间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