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泼墨,将外滩晕染得只剩一片沉沉的暗。
黄浦江面泛着细碎的波光,映着对岸陆家嘴的霓虹灯火,那些流光溢彩本该是人间最鲜活的景致,落在苏阳眼底,却只剩一片冰冷的虚浮。
和平饭店顶层的临江套房内,水晶吊灯的光芒被调至昏沉,恰好裹住满室的奢靡与阴寒。
苏阳斜倚在真皮沙发里,身上那件暗黑色劲装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剪裁妥帖的黑色丝绒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却掩不住肌理下潜藏的、属于魔界的戾气流淌。
他指尖夹着一只高脚杯,暗红的红酒在杯中轻轻晃荡,酒液贴着杯壁滑下,留下一道蜿蜒的酒痕,像极了他曾掠夺过的生命力轨迹。
“呵,人间的琼浆,倒也配得上此刻的心境。”
苏阳轻笑一声,杯沿抵上唇角,红酒的醇厚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他眼底翻涌的得意。
血屠魔尊赋予的归墟境初窥阶力量,还在经脉中缓缓奔腾,每一次灵力流转,都让他清晰感知到“强大”的实感。
这是他从前拼尽全力也触摸不到的高度,如今却唾手可得。
套房的落地窗外,正是外滩最繁华的景致,万国建筑群的轮廓在夜色中勾勒出沧桑的线条,与江对岸的摩天大楼遥遥相对,像一场跨越时空的静默对峙。
可苏阳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此,他微微抬眼,望向茶几上平铺的几页纸,那是魇魁骑士刚传回来的、关于冰玄天的初步资料,字迹墨黑,却透着让他心头发紧的熟悉感。
“下去吧,继续探查,不必急于一时。”
他对着空气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上位者的慵懒,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阴影中,一道暗血色的身影躬身退去,正是魇魁骑士的队长,脚步轻得像一阵风,未惊扰室内半分静谧。
待房间重归沉寂,苏阳才缓缓起身,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叠资料。
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他周身的惬意稍敛,眼底掠过一丝探究,随即是越来越浓的错愕。
资料上写着冰玄天的过往:5岁前的未知创伤,之后被龙虎山收养却始带着点疏远。
身负魔帝血脉却不自知,因恐惧魔血失控而冰封情感。
视力量为“隔绝伤害的盔甲”,哪怕面对同伴也鲜少流露半分在意。
“怕被伤害,就把心封起来?”
苏阳低声念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主动压抑情感”几个字,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诡异的共鸣,随即嗤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套房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真是愚蠢得可怜。”
他将资料往茶几上一掷,纸张散落开来,其中一页恰好印着冰玄天的侧脸照,墨发垂落,下颌线紧绷,眼底是化不开的寒冰,像一尊被寒气包裹的孤峰。
苏阳盯着那张脸,越看越觉得荒谬的相似:同样是被“异类”的标签裹挟,同样是将力量奉为圭臬,可这人,偏偏要把一手好牌打得如此窝囊。
“同样是怕输,同样是想抓住力量,你却把它变成了囚笼。”
苏阳端起酒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酒液的灼热没能焐热他眼底的阴鸷,“我把力量当剑,斩尽所有轻视我的人;你却把力量当壳,躲在里面自怨自艾,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他想起自己被苏家逐出时的狼狈,想起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决绝。
再看冰玄天生来便拥有魔帝血脉这等至高馈赠,却还要守着那可笑的“防御”,怕伤害别人,怕暴露血脉,甚至怕自己心底那点未凉透的在意。
在苏阳看来,这哪里是“道”,分明是自欺欺人的懦弱。
“力量是用来践踏规则的,不是用来自我束缚的。”
苏阳俯身,指尖点在资料上“守护”二字,力道重得几乎要将纸张戳破,“你以为守住那点可怜的‘善’,就是正道?不过是不敢承认,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战场罢了。”
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半是红酒浸润的慵懒,一半是怨毒扭曲的疯狂。
他忽然想起血屠魔尊的话,冰玄天是他一切不幸的根源,是夺走他光芒的绊脚石。
从前他只当是挑拨,可此刻看着这叠资料,看着这个与自己如出一辙却又背道而驰的人,心底的恨意竟愈发浓烈。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被创伤裹挟,冰玄天就能拥有与生俱来的力量,就能被龙虎山、剑帝宫接纳?
而他,只能在泥泞里挣扎,只能靠出卖灵魂换来力量,只能被所有人视为“异类”“废物”?
“镜像?他不过是个选错了路的蠢货罢了。”
苏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抬手将散落的资料尽数扫入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废品。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万家灯火,体内归墟境的灵力缓缓涌动,带着血屠魔尊赋予的怨毒气息,在周身凝成一层淡淡的暗紫色光晕。
魇魁骑士还在外面探查,可他已经等不及了,他要亲自去见一见这个“镜像”,要亲手掀开他那层“防御”的伪装,要让他看看,什么才是力量真正的用处,什么才是“主角”该走的道。
“冰玄天,既然你我是镜像,那这场‘道’的较量,便由我来亲手终结。”
苏阳低声呢喃,眼底猩红乍现,与窗外的霓虹交叠,映出一片疯狂的炽热,“我倒要看看,当你亲手打破自己的‘盔甲’,当你看清这世界的真相时,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故作冷漠地守着那可笑的‘守护’。”
他抬手理了理西装领口,指尖划过领口处暗绣的魔纹,那是血屠魔尊为他烙下的印记,也是他力量的象征。
转身时,慵懒尽褪,只剩一身凌厉的戾气,宛如即将扑向猎物的凶兽。
“不必等其他骑士的消息了。”
苏阳对着空气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位‘魔帝之孙’。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才够尽兴。”
阴影中,魇魁骑士的身影再次浮现,躬身应下,没有半句多言。
套房内的灯光缓缓熄灭,只留下满室未散的红酒醇香,与挥之不去的、属于魔界的阴寒气息,在夜色中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