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的天还沉在一片灰蒙里,昨夜残留的死气虽已被玄真子驱散大半,可将臣降临带来的气运损耗,仍让整座城市裹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寒意。
街边的梧桐叶蔫头耷脑地垂着,早点铺的蒸笼气刚飘起就被冷风压得贴了地面,连平日里喧闹的早市,都透着几分稀稀拉拉的冷清。
宝新大厦的顶层天台上,帝君涛迎着风站着。
他抬起头,望向笼罩着清城的阴云,指尖不自觉地攥了攥,他本就是华夏万年气运凝结而生的孩子,清城的衰败,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心脏。
更刺人的是,他知道此刻有个女孩,或许正坐在窗边,等着他那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缓缓闭上眼,将体内沉寂的气运缓缓释放。
起初只是一缕极淡的金光,从他的指尖溢出,像丝线般缠上天台的栏杆。
那丝线的温度,曾无数次裹着林晚星的手,帮她暖过冻得发红的指尖。
渐渐地,金光越来越盛,从他周身扩散开来,顺着大厦的玻璃幕墙往下流淌,像一条金色的河流,蜿蜒着漫过街道、穿过小巷、绕上居民楼的窗台。
阴云在金光触碰到的瞬间,开始缓缓消散,露出藏在后面的淡蓝色天空。
蔫掉的梧桐叶重新挺起身,叶脉里泛起鲜活的绿。
早点铺的蒸笼气猛地窜起,带着肉包的香气飘得很远,那香气和林晚星曾偷偷塞给他的肉包,是同一种味道。
早市的摊贩们突然觉得浑身一暖,吆喝声也比刚才响亮了几分。
整座清城像从沉睡中被唤醒,一点点变回了帝君涛记忆里的模样。
那个有林晚星笑着跑过的街道,她的白球鞋踩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
有奶茶店甜腻香气的巷子,有他们一起走过的、洒满阳光的放学路,她的影子和他的影子,曾在夕阳里叠成小小的一团。
帝君涛睁开眼时,天台上的金光已渐渐收束回他体内。
他望着下方复苏的城市,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转身朝着楼梯间走去。口袋里,放着两样东西。
慕白雪留给他的小提琴,还有那枚带着温度的硬币。
他要把这些,交给那个还在睡梦中的女孩,他不敢当面给,怕一看见她的眼睛,就舍不得走。
.........
早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林晚星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轻碰了碰旁边空着的椅子。
椅面上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阳光,却没有了那个总爱上课走神、那个总喜欢抢她零食的身影。
她垂下眼,翻开语文课本,可目光却落在了桌子里,那里放着一个琴盒,还有一枚用绒布包着的硬币。
琴盒是昨天放学后出现在她课桌里的,她一摸就知道是谁送的。
硬币她也认得,是慕白雪送给他们的礼物,后来他总揣在口袋里。
就在这时,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琴盒和硬币上,暖得像春日里的溪水,像他曾用神焱裹着她的手时,那股不烫却很安心的暖。
林晚星的指尖轻轻拂过琴身,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谁送来的。那个总说要护着她的男孩,终究还是选择了独自走向那片充满危险的战场。
只把他们共同的回忆,化作这两件信物,留在了她的身边。
她把硬币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慢慢被体温捂热。
窗外的暖风轻轻吹过,像在跟她说再见,也像在替他拥吻这个女孩。
她深吸一口气,把琴盒轻轻推到桌子最里面,重新拿起语文课本,只是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读的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明明是课本里的句子,却像在说他们自己。
帝君涛就站在教学楼走廊的拐角处,后背抵着冰冷的白墙,目光却穿过敞开的教室门,牢牢锁在靠窗的那个身影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退学申请的纸角,边缘被他攥得发皱。
透过窗户,他能清晰看见林晚星垂着眼的模样。
他想走进去,想替她把琴盒从桌角挪到更显眼的地方,想告诉她“我没走,我还在”,可脚步像被钉在原地。他知道自己不能。
只要再靠近一步,只要她抬起头看见他,他那些硬撑起来的决心,恐怕会瞬间崩塌。
“帝君涛?”
一声惊讶的呼喊突然响起,是隔壁班的男生,手里还抱着刚领的作业本,看见他时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在这儿?不进去吗?”
“还有,你怎么没穿校服?一会儿你们班主任谢老师就要来查早读了!”
男生的声音不算小,教室里有几个人下意识抬了头。
帝君涛心里一紧,赶紧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小声点,又朝着教室的方向轻轻偏了偏头。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别打扰里面的人。男生愣了愣,看了看教室,又看了看他紧绷的侧脸,终于没再追问,只是压低声音说了句“那你注意点”,抱着作业本轻手轻脚地走了。
帝君涛望着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最后看了一眼教室里的林晚星,她已经重新低下头,只是攥着课本的手指,似乎又用力了几分。
然后转身,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醒一场易碎的梦,慢慢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口袋里的退学申请,还有夹在里面的监护人身份证明(龙战组早已替他办妥),硌得他手心发疼,却远不及心里的空落。
教师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打印机工作的轻微声响。
谢沉璧正低头批改昨天的语文试卷,看见门口站着的帝君涛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怎么没穿校服?早读课不在教室,来这儿干嘛?”
帝君涛没绕圈子,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叠得整齐的退学申请,轻轻放在谢沉璧的办公桌上。纸页展开,“退学申请”四个字格外刺眼。
谢沉璧拿过申请的手猛地顿住,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要退学?”
她抬头看着帝君涛,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困惑,“你虽然成绩不算好,但也没到要退学的地步啊。是不是……跟晚星闹矛盾了?”
帝君涛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谢沉璧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张了张嘴,还想再挽留几句,可看见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决绝时,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这孩子看着散漫,心里却有自己的主意,一旦决定了的事,再劝也没用。
她拿起笔,在申请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页时,动作格外轻,像在惋惜什么。
接下来的流程,比帝君涛想象中快。他拿着签好字的申请去年级部,主任接过时皱了皱眉,却也没多问。
去政教处,审核的老师翻了翻他的材料,只说“有人刚才打过电话”便顺利通过,最后去校长办公室,校长看着他,沉默了几秒,还是签下了名字。
没人知道他退学的真正原因,只有龙战组等人清楚,这份退学申请背后,是他放弃安稳青春、选择承担责任的决心。
学校出具的退学通知书递到他手里时,纸张是凉的,他捏在手里,却没什么感觉。
学籍、档案、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只在意,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以“清城一中学生”的身份,站在林晚星身边了。
离开办公楼的时候,正好是课间。走廊里挤满了打闹的学生,高一的孩子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笑着跑过。
一个女生追着男生,手里拿着刚折好的纸飞机,嘴里喊着“你别跑!把我飞机还我!”,男生回头做了个鬼脸,脚步却故意慢了下来,等着女生追上。
他们的笑声很亮,像夏天的阳光,晃得帝君涛眼睛发酸。
他望着那俩个学生,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还有那个从9月开始的故事。
那时候的日子,简单又热闹,没有死气,没有将臣,只有少年少女之间的小打小闹。
可现在,他要走了。他不能陪林晚星一起参加高考,不能和她一起坐在考场里,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
不能在毕业那天,和她一起穿上校服,拍一张全班的毕业照。
他慢慢走出清城一中的校门,校门口的梧桐树上,还挂着去年秋天的旧叶,风一吹,轻轻晃着。
他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靠窗的那个位置,窗帘轻轻飘动,他知道,林晚星还在那里。只是从今往后,他们的青春,要在两条不同的路上走了。
青春总是这样,虽然美好,却也装满了遗憾。就像他没能说出口的“再见”,没能完成的约定,没能陪她走完的高中时光。
他转过身,朝着校门口的公交站走去。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这座学校、这段青春告别。
.........
六月的风裹着热浪,吹得街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高考结束后的清城,到处都透着一股松弛的气息。
穿着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街上,手里拿着冰淇淋,讨论着暑假要去的海边,或是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帝君涛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搭配深蓝色短裤,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在人群里。
他的头发留长了一点,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偶尔闪过的锐利,看起来和普通的高中毕业生没什么两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扫过街边的奶茶店,玻璃门上还贴着“珍珠奶茶第二杯半价”的海报,他记得她总爱拉着他来买。
看过他与林晚星走过的每一条街道,路口的红绿灯,曾等过他们无数次并肩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对面传来。帝君涛下意识地抬眼,看见几个女孩并肩走过来。
其中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背着米色的书包,正笑着跟身边的朋友说:“我想去京城,想去看看那里有多漂亮……”
是林晚星。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指尖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头发长了,扎成了一个低马尾,发尾还带着一点自然的卷。
嘴角的梨涡还是那么明显,笑起来的时候,像盛了半颗糖。
比以前开朗了许多,眼底没有了当初的担忧和委屈,只剩下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那是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模样。
人群熙攘,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帝君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不是错觉,是真真切切的疼。
他甚至想停下脚步,想伸手拉住她的书包带,想跟她说“我回来了,我把危险都赶走了”,可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又像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把她拥进怀里,怕打乱她现在安稳的生活,玄真子前辈说的对,他的世界里还有未清的隐患,不能再把她拉进来。
那股熟悉的暖意顺着血液蔓延全身,却被他硬生生压在心底,只留下一片冰凉的平静。
林晚星的脚步也猛地顿住,比他更明显。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皂角味,是他一直用的那款沐浴露。
那股气息像曾经笼罩在她周身的金色暖意,裹着她的心脏,让她差点哭出来。
身边的朋友拉着她往前走:“晚星,你发什么呆呀?再不走就赶不上奶茶店的第二杯半价了!”
“没什么。”
她笑了笑,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没有回头,可眼泪已经悄悄漫上眼眶,指尖狠狠攥紧了书包带,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她知道是他,她记得他的气息,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他说过“等我回来”。
可她不能回头。她知道他的世界还没安稳,知道他是怕连累她。
她只能往前走,只能装作没看见,装作没闻到,装作他们从未相识。
这样,他才能没有牵挂地去解决那些隐患,这样,他们才能都好好的。
只是走了几步,她的眼泪还是悄悄落在了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帝君涛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里。林晚星也没有回头,背影在人群里,渐渐变得模糊。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的影子曾在这里交叠,此刻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延伸,再也没有碰到一起。
风又起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轻声诉说着什么,诉说着那个没被清除的记忆里,有个男孩用尽全力守护了一座城,有个女孩说了“我等你”。
诉说着他们在同一座城市呼吸着同一片空气,记得彼此的一切,却只能装作陌生人。
那些出现在青春里的人,那些教会我们什么是爱的女孩。
哪怕不能走到最后,哪怕只能在人群里擦肩而过,哪怕要装作从未相识。
可只要记得彼此,只要知道对方过得很好,就已经是最珍贵的事了。
他们的影子在斑驳的光影中奔向各自的未来,再无交集,唯有那份被时光深藏的约定,如同城市中流淌过的金色气运,无声,却永恒。
ps:接下来就是冰玄天与女主宋依安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