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魔盒”。
安德烈吐出这个词时,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动,像两点幽暗的鬼火。餐厅里只剩下银制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
那个书房暗格里的金属盒子。无法开启的卡扣。母亲留下的,最后的,也可能是最危险的……遗产。
“打开它,需要什么?”我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有些干涩。
安德烈直起身,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高大的墙壁上,拉得很长。
“需要三把钥匙,Yuna小姐。”他平静地陈述,“您手中的蔷薇钥匙,是其中之一。”
三把钥匙。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母亲只给了我一把。
“另外两把在哪里?”
“夫人没有明示。”安德烈微微摇头,“她只说,当时机到来,钥匙自会出现。或者……您需要自己去寻找。”
时机?什么时机?等我被逼到真正的绝境?还是等某些条件达成?
自己去寻找?茫茫人海,毫无线索,如何去寻?
母亲布下的局,一环扣着一环,严苛而冷酷。
“盒子里,”我追问,“到底是什么?”
安德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类似于……怜悯?或者说,是一种深知其害的凝重。
“夫人说,”他缓缓道,“那是足以颠覆您所知的一切,也能……彻底毁灭您的东西。”
颠覆一切。毁灭自身。
所以,才叫“潘多拉魔盒”。
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开启。
我看着安德烈,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谎言的痕迹,但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像两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他是母亲最忠诚的看守者,也是这个秘密最冷酷的守门人。
“我明白了。”我推开面前的餐盘,站起身,“晚餐很好,谢谢。”
没有再多问。我知道,从安德烈这里,已经得不到更多信息。剩下的,需要我自己去挖掘,或者……等待那所谓的“时机”。
回到二楼的卧室,反锁房门。莱芒湖的夜色浓重,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远处山坡上零星闪烁的灯火,像窥探的眼睛。
我无法入睡。
安德烈的话,像魔咒般在脑海里盘旋。潘多拉魔盒。三把钥匙。颠覆与毁灭。
母亲究竟留下了什么?她为何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将这个东西交给我?她预见到了我会被父亲和极东会逼至绝境?还是……她本身,就与那些黑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有那个提前三天预警“蔷薇已动,风暴将至”的神秘消息来源……是谁?是友是敌?
思绪纷乱如麻。
我走到书桌前,打开加密笔记本电脑。连接需要时间,这里的网络似乎被特殊处理过,信号极其微弱且不稳定。
终于,在经过数次跳转和加密后,我接入了一个极其隐秘的、用于查询某些“历史档案”的数据库。这是“镜像”计划巅峰时期搭建的渠道之一,或许还未被完全摧毁。
我输入了几个关键词:「金氏」、「极东会」、「军火」、「瑞士账户」、「二十至三十年前」。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了一份高度加密、标注着「绝密·残卷」的档案摘要。
档案编号模糊,来源不明。里面的内容支离破碎,像是从某个被销毁的大型档案中抢救出来的碎片。
但其中的几行字,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金闵植(父亲的名字)……于xx年x月,通过瑞士联合银行匿名账户,接收来自‘东风株式会社’(极东会下属企业)汇款,计……八千万美元……用途标注为‘政治献金’,实际流向……疑与境外某军火采购案相关……」
「……同期,其夫人金柳真(母亲的名字!)……名下设立于列支敦士登的‘蔷薇基金会’……接收到数笔来自相同源头、但经过多重洗白的资金……总额不明……」
「……注:金柳真女士于基金会设立后第三年病逝。死因……存疑。」
档案到此戛然而止。
后面似乎还有内容,但显示「权限不足,无法访问」。
我僵在屏幕前,浑身冰冷。
父亲……通过极东会洗钱,进行非法的军火交易?
母亲……她名下的基金会,接收了这些黑钱?!
而且……她的死因……存疑?!
所以,母亲留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避难所和母爱!
那个“潘多拉魔盒”里装着的,很可能就是这些足以将父亲送上断头台、也将她自己钉在耻辱柱上的……证据!
而她,是因为发现了这些,才“被病逝”的吗?
所以,她才布下这个局,将钥匙留给我,等着有一天,由我……来亲手打开这个盒子,揭开这血淋淋的真相?
我猛地合上电脑,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所以,
我所以为的复仇,
我所以为的挣扎求生,
从一开始,
就笼罩在父母这一代,
更加肮脏、
更加血腥的,
罪孽之下?
我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窗外,莱芒湖的夜色深沉如墨。
倒映在玻璃上的我的脸,
苍白,
扭曲,
像一个即将被这巨大秘密吞噬的,
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