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基地的引擎区传来沉闷的轰鸣,那是经过特殊改装的、具备短途潜地功能的运输载具启动的声音。声音透过厚重的隔音层,如同垂死野兽的心跳,一下下敲打在李旻浩的耳膜上。
他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全身的伤口都在叫嚣,但比肉体更痛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和被遗弃感。林舒言最后那句平静的“再见”,像一把冰镐,凿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不能躺在这里,像一个废人一样,等待一个注定的噩耗,然后背负着所谓的“火种”,在漫长的余生里咀嚼失败和悔恨。
父亲死的时候,他无能为力。苏婉“死”的时候,他蒙在鼓里。韩冰牺牲的时候,他只能听着。现在,轮到林舒言了……他还要重复同样的命运吗?
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如同藤蔓般从心底疯长出来,缠绕住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猛地侧过头,目光死死盯住床边的金属输液架。那是不锈钢材质,看起来足够坚固。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雪白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右臂,抓住了输液架的底座。
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浸透了绷带。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那个冰冷的金属支架。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固定输液架的卡扣被他用蛮力硬生生掰断!
沉重的输液架倒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立刻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李旻浩顾不上这些,他抓起那根长度适中的不锈钢管,将其一端死死抵在床沿与墙壁的夹角,另一端抵在自己被固定住的左腿夹板下方。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因为剧痛和决绝而扭曲,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压!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痛吼从喉咙里迸发出来!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眼前一片漆黑,几乎让他立刻昏死过去!
但他清晰地听到了夹板碎裂和骨头被强行复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门被推开,那名沉默的医生和一名警卫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
李旻浩瘫在床上,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和血水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破,鲜血直流。但他的左腿,那原本被固定住的、理论上无法移动的左腿,此刻却诡异地落在了床沿外。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光芒,看向医生,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给我……强效止痛剂……和……兴奋剂……现在!”
医生被他眼中那股疯狂的意志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这样会死的!”
“死?”李旻浩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混合着血沫,“死在……这里……和死在那里……有区别吗?”
他猛地抓起枕边那个冰冷的打火机,死死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几乎要嵌进肉里。
“给我……药!”
他的咆哮在医疗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与命运抗争的、最后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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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通道的入口处,经过伪装的潜地载具已经准备就绪,引擎低沉地咆哮着。林舒言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将那半枚‘夜莺之羽’贴身放好。她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执行一次普通的任务。
‘渡鸦’坐在轮椅上,由灰隼推着,进行最后的交代。
“……记住,进入能量中枢后,干扰程序启动只有一次机会。‘夜莺之羽’会引导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通道深处,传来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转头。
只见李旻浩拄着那根扭曲变形的输液架,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了过来。他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丝毫血色,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身体摇摇欲坠,全靠那根金属管和顽强的意志支撑。他的作战服后背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刚刚经历了极其粗暴的处理。
但他站起来了。并且,走了过来。
灰隼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想要阻拦。
李旻浩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越过他,直直地看向林舒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要么……带我一起走……”
他举起手中紧握的、刻着完整夜莺印记的打火机。
“要么……我现在就毁了它。”
他的手指,按在了打火机一个不起眼的暗扣上。那是‘渡鸦’告诉他的,紧急情况下可以启动的自毁程序。
空气瞬间凝固。
‘渡鸦’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灰隼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林舒言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状若疯魔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要与她同赴地狱的决心。
没有感动,没有劝阻。
她只是淡淡地开口,对灰隼说道:
“给他一套装备。”
然后,她转身,率先登上了潜地载具。
没有再看李旻浩一眼。
但她的默许,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李旻浩扯动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变成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扔掉那根充当拐杖的输液架,在灰隼复杂难明的目光中,接过一套备用的作战服和武器,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走向那扇即将关闭的载具舱门。
‘渡鸦’看着他的背影,最终,只是深深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舱门合拢。
引擎发出巨大的咆哮,载具缓缓沉入地下,朝着西北方向,朝着那最终的战场,义无反顾地驶去。
黑暗吞没了他们。
也吞没了所有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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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零号基地,终局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