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医疗中心顶层的办公室,此刻仿佛一个巨大的冰窖。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景。
但办公室内,空气凝滞得让人呼吸困难。
陈枭坐在他那张宽大得有些夸张的黑檀木办公桌后,身体深陷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刚刚刷新出来的本地财经快讯——《反转!仁爱医院核磁设备故障快速排除,重要数据奇迹恢复!》
下面还配了一张略显模糊的照片,似乎是仁爱医院门口,记者围堵匆匆离去的张院长的场景。
但张院长的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焦头烂额,反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隐隐有点……红光满面?
“奇迹恢复……快速排除……”
陈枭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很轻,却像冰碴子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射向如同标枪般肃立在办公桌前的黑鹰。
“黑鹰。”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何等恐怖的风暴。
“这就是你安排的,‘最专业的人’,做的,‘确保查不到我们头上’的,‘意外’?”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黑鹰的脸上。
黑鹰那向来麻木冰冷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深深低下头,声音干涩:“老板,我们的人确认,存储模块的物理破坏是成功的,系统瘫痪也是事实。按照常理,没有原厂工程师和专用备件,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修复。”
“常理?”陈枭嗤笑一声,伸手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水晶烟灰缸,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黑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所谓的‘常理’吗?”
他的手指摩挲着烟灰缸冰冷的棱角。
“我要的是结果。”他的语气骤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结果就是,江月月不仅没有焦头烂额,没有声誉扫地,反而可能因为这次‘奇迹恢复’,给她的医院又镀上了一层‘神秘’而‘可靠’的金光!”
“而我们!”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手中的烟灰缸被他狠狠掼在桌面上!
“哐当!”一声巨响!
坚硬的水晶烟灰缸与黑檀木桌面猛烈撞击,竟然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其中一片锋利的碎片,擦着黑鹰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黑鹰身体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那碎片只是无关紧要的蚊蝇。
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却微微收紧了些。
“我们就像个跳梁小丑!”陈枭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黑鹰,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了血丝,“投入了人力物力,冒着暴露的风险,结果呢?给别人做了嫁衣!成全了别人的‘奇迹’!”
他喘着粗气,胸膛微微起伏。
办公室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水晶碎片在地板上微微颤动的细微声响。
过了好几秒,陈枭才似乎勉强压下了翻腾的怒火。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动作而微微有些歪斜的领带和眼镜,又恢复了那副斯文精英的模样。
只是眼神深处的阴鸷和冰冷,比之前更盛。
“查到具体是怎么‘恢复’的吗?”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但更冷了。
黑鹰这才开口,语气依旧平板,但语速稍快:“根据我们渗透进去的人传回的消息,设备是在无人能修复的情况下,突然自行重启的。监控显示,在重启前,只有那个赘婿秦牧在机器旁边短暂停留,并有轻微的身体接触。”
“秦牧……”陈枭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又是他。”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
“古籍鉴定,医道提点,现在……连德国进口的高端精密医疗设备,他都能‘碰’一下就好?”
陈枭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充满了探究和一种被挑衅后的兴奋。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这第三次……黑鹰,你觉得,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黑鹰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一。”
“是啊,概率太低了。”陈枭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属于江氏集团方向的那片灯火,眼神幽深,“一个失忆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被所有人嘲笑的赘婿……”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
“他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如果秦牧是装傻,那他隐藏的实力有多可怕?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不是装傻,那他所展现出的这些无法解释的“本能”,又意味着什么?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让陈枭感到极度不适,以及一种……棋逢对手般的战栗。
他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非常讨厌。
“叶知秋那个老家伙看重他,江月月护着他,现在连冰冷的机器都好像向着他……”陈枭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这个秦牧,还真是个宝贝疙瘩啊。”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黑鹰。
“商业手段,看来需要更长的周期,才能拖垮他们。”陈枭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果决,“但我,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他们玩下去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一个隐秘的按钮。
办公桌侧面无声地滑开一个暗格,里面露出一台造型奇特、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通讯器。
陈枭拿起通讯器,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
通讯器屏幕上亮起一个猩红的、不断旋转的骷髅头标志。
他对着话筒,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下达了指令。
“启动‘清道夫’。”
简短的五个字,却让一旁肃立的黑鹰,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
‘清道夫’,是他们组织内部,专门处理最棘手、最见不得光任务的顶尖行动人员的代号。
非重大情况,绝不轻易动用。
一旦出动,不见血,不回头。
“目标,”陈枭继续下达指令,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点餐,“江月月的丈夫,秦牧。”
“任务等级:最高优先级试探。我需要知道他真实的反应能力和危险等级。必要情况下,允许使用任何手段,包括……清除。”
“我要亲眼看看,这个屡次创造‘奇迹’的赘婿,在真正的死亡威胁面前,是会继续他那套傻白甜的表演,还是会……露出他隐藏的獠牙。”
“把他的‘成色’,给我试出来。”
说完,他直接切断了通讯。
将加密通讯器放回暗格,桌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看向黑鹰,语气恢复了往常的从容,但眼神深处的冰冷杀意,却丝毫未减。
“让我们期待一下,‘清道夫’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吧。”
---
城市另一端。
某个废弃已久、阴暗潮湿的地下停车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机油味和灰尘的气息。
只有几盏接触不良的日光灯,在头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灭,将这片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角落里,停着一辆布满灰尘、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旧面包车。
一个男人,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安静地靠在面包车冰冷的车门上。
他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工装,身形不算特别高大,但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蕴含着猎豹般的爆发力。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麻木、空洞,像是两口枯井,看不到丝毫人类的情感。
只有偶尔灯光明灭的瞬间,才能看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野兽般的嗜血光芒。
他代号,“残狼”。
是组织内部最锋利,也最听话的一把刀。
“嗡——”
他怀中,一个没有任何屏幕,只有几个简单按钮的黑色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
残狼那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
他拿出通讯器,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里面传来一段经过特殊加密和处理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言简意赅地传达了任务指令。
目标:秦牧。
任务:最高优先级试探,评估真实威胁等级。
权限:必要时,清除。
时间:尽快。
听完指令,残狼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默默地收起通讯器。
然后,从工装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他动作缓慢而专注地打开油布。
里面,是一把匕首。
不是普通的匕首。
匕首的刃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哑色泽,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刃口薄如蝉翼,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不出任何光芒,却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锋锐之气。
刀柄是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骨质材料打磨而成,贴合手型,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防滑纹路。
这是一把为杀戮而生的凶器。
残狼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那双麻木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不是兴奋,也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类似于工匠看到心爱工具般的,专注和……虔诚。
他拿出一块麂皮,开始细致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把匕首。
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从刀尖到刀柄,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麂皮传来,让他那死水般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他知道,很快,这把沉默的伙伴,就要饮血了。
目标,一个被称为“赘婿”、“傻子”的男人。
残狼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僵硬和诡异的弧度。
像是在笑,又不像。
他很好奇。
当死亡降临的时候,那个男人脸上,是会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还是……别的什么?
真是,令人期待啊。
地下停车场重归死寂。
只有那“滋滋”的电流声,和麂皮擦拭匕首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如同毒蛇在黑暗中潜行,吐露着致命的信子。
一场针对秦牧的、真正的死亡试探,已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