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暂的、由秦牧一个眼神带来的诡异寂静,如同紧绷的弓弦,让大厅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江辰脸色煞白地退后,惊疑不定地看着重新低下头、仿佛无事发生的秦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其他族人也被这莫名的气氛震慑,叫骂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只剩下不安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脱离了掌控。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端坐在主位,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的老太君,终于动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将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几分。
所有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重新汇聚到这位江家真正的掌舵人身上。
二叔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躬身,语气带着委屈和急切:“母亲!您都看到了!月月她……她实在是太任性妄为了!为了这么个人,连家族存亡都不顾了!您可得说句公道话啊!”
他试图将老太君拉到自己这边,用辈分和权威彻底压垮江月月。
江月月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紧紧挽着秦牧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肉里。
她知道,奶奶的态度,将决定今天这场闹剧的最终走向。
是支持她,还是……站在她的对立面?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老太君缓缓抬起眼皮。
她那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先是淡淡扫过一脸激愤的二叔公等人,然后掠过脸色苍白、眼神倔强的江月月,最后,在那始终低着头的秦牧身上,停留了格外长的一瞬。
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淡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说……潜在的风险。
终于,她开口了。
声音苍老、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月月。”
她叫了江月月的名字,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太任性了。”
一句话,如同定音锤,让江月月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二叔公等人脸上则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色!
老太君没有直接提离婚和联姻,但这句“任性”,无疑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否定了江月月之前所有的抗争!
“身为江家长女,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遇事当以大局为重,权衡利弊,岂能如孩童般意气用事?”老太君继续说道,语气带着长辈训诫晚辈的理所当然。
“你二叔公他们,或许言辞激烈了些,但出发点,也是为了家族考量。”
她轻描淡写地将二叔公等人恶毒的逼宫和辱骂,归结为“言辞激烈”,将他们的私心包装成了“为家族考量”。
“至于秦牧……”
老太君的目光再次落到秦牧身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他入我江家以来,确未曾给家族带来任何荣光。反而因其自身……缘由,屡生事端,致使家族蒙羞,利益受损。”
她没有用“废物”、“傻子”这样的词,但“未曾带来荣光”、“屡生事端”、“致使家族蒙羞”这几个词,如同软刀子,更加狠辣地坐实了秦牧“家族耻辱”的身份!
比那些直白的辱骂,更让人心寒!
“如今,家族因他而面临危机,这是不争的事实。”
老太君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最终的宣判意味。
“你维护丈夫,情理之中。但,需知轻重缓急。”
“个人的情爱,与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相比,孰轻孰重?”
“你是江家的女儿,流淌着江家的血脉。享受了家族赋予你的一切,就该在家族需要的时候,有所取舍,有所担当。”
“这才是你作为江家嫡女,应有的本分。”
一番话,滴水不漏。
没有逼迫,没有命令。
却用“家族”、“大局”、“本分”这些沉重无比的字眼,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江月月牢牢困在中央。
将她所有的抗争和坚持,都打上了“任性”、“不顾大局”、“不懂本分”的标签。
将她守护婚姻的行为,置于整个家族利益的对立面。
这比直接的命令,更让人绝望。
因为这是从道理和道德层面,彻底否定了你。
江月月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奶奶那看似公允、实则冷酷到极致的话语。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变得冰凉。
她最后的希望,熄灭了。
连最亲的奶奶,在这个关头,选择的也是家族,是利益,而不是她这个孙女,和她所珍视的人。
孤立无援。
真正的、彻头彻尾的孤立无援。
她仿佛被独自抛弃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上,四周是呼啸的寒风和冰冷的视线。
秦牧虽然低着头,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江月月身体的僵硬和那瞬间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他不太能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话,但他知道,那个很厉害的老奶奶,说的话让月月非常非常难过。
比刚才那些人骂他时,还要难过。
他心中的那股冰冷冲动再次躁动起来,不是因为自己被辱骂,而是因为……月月被欺负了。
被那些所谓的“亲人”,用更残忍的方式,欺负了。
他紧握的拳头,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但他依旧死死压抑着。
因为月月紧紧抓着他的手,那微弱的颤抖,像是一道最后的枷锁,锁住了他体内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
老太君的表态,如同给二叔公等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他们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是时候,抛出那最后的、足以将江月月彻底击垮的杀手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