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天坪那场虎头蛇尾、却又被小满意外“一锤定音”的会谈之后,各方势力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暂时退回了各自的疆域。那份脆弱的情报共享协议如同一张薄纸,在暗流涌动的三界格局中飘摇,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被戳破。
幽冥魔殿恢复了往日的森严,但内部的气氛却悄然转变。罗刹并未过多关注那份协议的执行细节,那些琐事自然有吱吱去与蜀山派来的使者扯皮。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怀中这个看似懵懂、却已然身处风暴中心的小女儿身上。
“虚无”爪牙的袭击,神女影像揭示的过往,三界各方那毫不掩饰的觊觎目光……这一切都如同冰冷的警钟,在罗刹心中长鸣。他的女儿,不能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幼雏。她必须拥有在危机中自保,甚至……反击的利爪与尖喙。
这一日,罗刹并未带小满去往幽冥界内那些相对安全的演武场,而是再次踏入了那片依旧能量紊乱、危机四伏,却也更贴近她血脉源头的神域遗迹外围。
他选择了一处相对开阔、但四周遍布着扭曲能量乱流和不稳定空间裂缝的破碎广场。这里曾是某个附属神殿的前庭,如今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碎石和几根斜插在地上的断裂巨柱。空气中弥漫着狂暴的神力余波与幽冥魔气碰撞后产生的刺鼻气味,环境极其恶劣,却也充满了最真实的“实战”压力。
“此地,便是你的初学之地。”罗刹将小满放下,玄色衣袍在混乱的能量风中猎猎作响,血眸平静地注视着女儿。
小满脚踩在冰冷粗糙的神石地面上,小身子因为周遭那令人不适的能量压迫感而微微紧绷。她仰头看着爹爹,大眼睛里有一丝茫然,也有一丝被环境激起的本能警惕:“爹爹,我们要在这里玩吗?这里……有点吓人。”
“非是玩。”罗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容置疑,“学自保。”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一道如同黑色闪电般、时隐时现的细小空间裂缝。“感知它。告之于我,其出现之规律,消亡之轨迹。”
小满顺着爹爹指的方向看去,那道空间裂缝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气息,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脸上露出惧色:“爹爹……那个黑黑的,小满怕……”
“怕,便需克服。”罗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感知它。集中你的意念,用你体内的‘光’与‘暗’去触摸它,非是肉身。”
他的教学,没有任何理论铺垫,没有循序渐进,直接就是最凶险的实践。风格硬核到近乎残酷。
小满瘪了瘪嘴,金豆豆在眼眶里打转,但在爹爹那平静却不容反驳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努力忍住了眼泪。她记得之前就是用身体里“亮亮的”和“暗暗的”力量,让那些红影子安静下来的。她深吸一口气,学着爹爹说的,努力集中精神,调动起体内那混沌灵体自然流转的光暗能量,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感知力,延伸向那道危险的空间裂缝。
第一次,感知力尚未靠近,就被裂缝周围紊乱的能量乱流搅碎,小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哎哟”一声,小脸发白。
罗刹血眸未动,只是淡淡道:“再来。”
小满委屈地看了爹爹一眼,见爹爹没有丝毫心软的意思,只好吸吸鼻子,再次尝试。一次又一次,感知力被搅碎,神魂受到细微的冲击,虽然罗刹将冲击力度控制在她能够承受的极限边缘,但那滋味绝不好受。小满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身子微微颤抖,但她咬着牙,没有放弃。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次尝试后,她那融合了光暗特性的感知力,如同滑溜的游鱼,巧妙地避开了几股能量乱流的绞杀,轻轻地触碰到了那道空间裂缝的边缘!
一瞬间,无数杂乱、狂暴、充斥着毁灭与无序意味的信息碎片涌入她的感知!但同时,她也清晰地“看”到了那道裂缝内部极其不稳定的结构,以及它如同呼吸般“张开”与“弥合”的微弱韵律!
“爹爹!它……它里面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但是它好像……三下快,一下慢……在动!”小满猛地睁开眼睛,虽然小脸依旧苍白,但大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成功的兴奋与新奇。
罗刹微微颔首,血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善。记住此律。下一处。”他指向另一道更隐蔽、能量波动更诡异的裂缝。
就这样,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废墟中,一场极其特殊的教学展开了。罗刹如同最严苛的教官,指令简洁而致命,将小满不断推向她承受能力的极限。感知能量流向,预判空间塌陷,辨识被“虚无”气息轻微污染的区域并予以净化(用小满那调和后的光暗能量进行试探性驱散)……
小满从一开始的害怕、委屈,到后来的逐渐专注、甚至偶尔会因为成功完成一个指令而露出小小的得意。她体内的混沌灵体在这种高强度的、贴近本源的压榨下,仿佛被激发了潜能,运转得越发圆融自如。她对光暗能量的掌控,也从最初的无意识流淌,开始变得有了一丝微弱的指向性。
然而,罗刹的“硬核”远不止于此。
在一次让小满尝试用晨曦神力凝聚护盾,抵挡一道模拟(由罗刹魔元极其微弱分化而成)的能量冲击时,小满因为分心,护盾凝聚慢了一瞬,那缕微弱却凌厉的冲击能量擦着她的手臂掠过,将她那由曦光锦缎镶边的袖口撕裂了一道小口子,白皙娇嫩的手臂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呜……”小满吃痛,看着坏掉的漂亮袖子,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一直如同冰山般矗立在一旁的罗刹,身形瞬间模糊,下一刻便已出现在小满身边。他没有先去查看那道微不足道的红痕,而是蹲下身,冰冷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被撕裂的袖口。
下一刻,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罗刹掌心之中,那精纯浩瀚到足以湮灭星辰的幽冥魔元,此刻却如同最温顺的丝线,被他以神乎其技的控制力,精准地抽离出极其细微的一缕!这一缕魔元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黑色,而是在他意志的强行扭转下,泛起了与那曦光锦缎一般无二的温暖金色!
他竟是以无上魔尊之力,模仿晨曦神光,现场为女儿修复那破损的衣袖!
指尖缭绕着那缕伪·曦光,如同穿花蝴蝶般在破损处穿梭,魔元化作最细微的能量丝线,以超越任何能工巧匠的技艺,将撕裂的锦缎完美地编织还原,甚至连上面流淌的微光纹路都恢复如初,仿佛从未破损过!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小满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呆呆地看着自己恢复原状、甚至感觉更加柔滑温暖的袖子,都忘了哭泣。
罗刹这才抬起另一只手,指腹覆盖在她手臂那浅浅的红痕上,一丝清凉柔和的魔元渗入,那点微不足道的痕迹瞬间消失无踪。
“分心,便需付出代价。”他看着她,血眸中依旧是那片深沉的平静,但语气却不再冰冷,“记住此痛。护盾,需快、需稳。”
他没有责备,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事实,并用一种近乎炫技和溺爱到极致的方式,弥补了因教学而产生的“损耗”。
小满看着恢复如初的袖子,又看看爹爹那看不出表情的脸,突然伸出小手,抱住了罗刹的脖子,把小脸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说:“爹爹,小满记住了。下次……下次小满一定更快!”
罗刹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那万年冰封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嗯。”
这声回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就在这严酷与温情交织的教学接近尾声,小满因为神魂消耗过大,靠在爹爹怀里昏昏欲睡时——
罗刹的血眸骤然锐利,猛地抬头望向神域遗迹与幽冥交界处的某个方向!他怀中的小满也似乎被一股突如其来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远方天际线的尽头,原本就混乱的能量光带,仿佛被泼入了浓稠的墨汁,开始大面积地黯淡、污浊!一种与神域神圣气息截然相反的、带着极致腐朽、死寂与空洞的庞大威压,正如同瘟疫般,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迅速蔓延而来!
“虚无”的爪牙,并未给他们太多准备的时间。
大规模的袭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