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警世骨钟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魔殿内外的混乱却已在罗刹冰冷的命令下迅速归于一种紧绷的秩序。魔兵魔将们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尴尬各归其位,只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低气压。
森罗万象宫偏殿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小满似乎被刚才爹爹身上一瞬间爆发的可怕气息和外面的喧闹彻底吓到了,即便被罗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依旧抽抽噎噎,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小鼻子一吸一吸,看得罗刹心都要碎了——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是万年寒冰。
什么蜀山挑衅,什么最高警报误传,此刻在他心里都比不上女儿掉一滴金豆豆来得严重。
“乖,小满不哭,是爹爹不好。”罗刹用他那能止小儿夜啼(可能除了怀里这个)的声音,努力挤出最温和的语调,手指笨拙却极其轻柔地擦去女儿眼角的湿意。他抱着小满,在那铺着奢华地毯、却散落着玩具的大殿里慢慢踱步,试图用移动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踱到那散落的玩具旁,罗刹目光扫过地上几颗圆润光滑、用九幽凝魂玉打磨而成的珠子。这种玉石对温养魂魄有奇效,在三界都是有价无市的至宝,此刻却被魔匠们精心打磨成了适合幼儿抓握的大小,成了小满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就在不到半个时辰前,他还在这里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谈判”。
“小满,再吃三口,三口就好,吃完爹爹就给你珠子玩,好不好?”冷酷无情的魔尊,举着墨玉小勺,语气近乎诱哄。
小满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爹爹,又看看勺子里香喷喷的米糊,最后目光落在旁边闪闪发亮的珠子上,小脑袋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她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指向珠子:“……玩……”
“先吃饭。”罗刹试图坚持原则。
小满小嘴一瘪,眼看水汽就要弥漫眼眶。
“……吃一口,玩一下。”魔尊陛下迅速妥协,修改了谈判条件。
最终,在经过“吃一口——玩一下珠子——再吃一口——再玩一下”的拉锯战后,小满终于吃完了那碗米糊,也成功拿到了所有珠子的“暂时使用权”。罗刹甚至觉得,这场谈判比当年逼迫冥河老祖签下臣服契约还要耗神。
此刻,看到这些珠子,小满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一些,伸出小手想去抓。
罗刹立刻弯腰,想将珠子捡起来给她。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珠子的瞬间——
“报——!!!”
一声急促却强行压抑着惊恐的通报声在殿门外响起,来自刚刚接替了吱吱岗位(暂时)的一位传讯魔使。这位魔使显然吸取了前任的教训,声音不敢太大,生怕再次惊扰小公主,但又因事态紧急而微微发颤。
罗刹的动作顿住,直起身,血眸中闪过一丝不耐。还有完没完?
他抱着小满,沉声道:“讲。”
“启…启禀尊上!”魔使跪在殿外,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明显的惶恐,“已…已成功联系上采购七队幸存队员……情况…情况很不妙!”
幸存?罗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不过是些低阶修士拦截,骸骨带的虽非精锐,也不至于用到“幸存”这个词吧?
“说清楚。”
“是!据幸存队员泣报,他们于黑风岭遭遇蜀山修士精锐小队伏击!对方手段狠辣,招式刚猛,尤其擅长雷法!我队誓死保护采购物资,然…然力有未逮……多名队员为护住物资身受重伤!骸骨队长为发出求援信号,硬抗一记雷法,如今魔体受损,昏迷不醒!最重要的是…是…”
魔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仿佛天塌了一般:“…采购的物资…损失…损失极其惨重啊尊上!!!”
物资!损失惨重!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罗刹的心……呃,更准确地说,是砸在了他作为奶爸的那根敏感神经上!
之前吱吱那混蛋虽然也嚷嚷了“纸尿裤没了”,但夹杂在“最高警报”的闹剧中,真实性有待商榷。可现在,这是前线传来的确切战报!
一瞬间,什么蜀山挑衅,什么边境安全,什么魔尊严威,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罗刹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飞快地闪过这次采购清单上的重要物品:
——顶级云柔棉魔法加强版纸尿裤!(小满屁屁舒适度的保障!库存告急!)
——特供老字号灵牛乳奶糕!(小满最近最爱吃的零食,一天能吃五块!)
——万年温玉磨牙棒!(缓解小满长牙不适的神器,只剩最后一根了!)
——鲛绡云丝柔软巾!(擦嘴擦手专用,比魔气温和!)
——还有各种新口味的果泥、肉松,以及那个据说能播放安神曲的机关小鸟玩具……
这些!这些关乎他女儿生活质量、快乐指数、健康成长的重要战略物资!竟然被蜀山那帮混蛋给毁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雷法轰击之下,奶糕碎裂、纸尿裤焦黑、磨牙棒崩断、果泥罐炸开的惨烈画面!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怒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自罗刹心底爆发出来!
这不是幽冥魔尊对于领地受侵犯的愤怒,而是一个老父亲,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保障了娃的优质生活水平,却被人一脚踹翻了的暴怒!
“轰——!”
以罗刹为中心,一股实质般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骤然扩散开来!
整个森罗万象宫剧烈一震,穹顶上的玄冰骷髅浮雕发出“咔咔”的呻吟声,墙壁上那些卡通挂毯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偏殿内所有没有固定的物品,包括那些昂贵的瓶瓶罐罐、玩具,全都嗡嗡震颤起来!
地面那厚厚的烈焰猛犸绒地毯,以罗刹的脚为中心,瞬间覆盖上了一层漆黑如墨、散发着极致寒气的冰霜,并且急速向着四周蔓延!
跪在殿外的传讯魔使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直接被这股恐怖的威压按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灵魂都在战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碎成齑粉!
就连罗刹怀里的小满,也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极致冰冷与愤怒交织的气息,小身子一抖,刚刚止住的哭声眼看又要爆发。
女儿的反应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罗刹失控的怒火爆发。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所有外放的恐怖气息强行压缩回体内,那蔓延的黑色冰霜也瞬间停止、消融。
周围的震颤停止了。
但偏殿内的温度,却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冰冷,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神魂的死寂之冷。
罗刹的脸色平静得可怕,血玉般的眼眸中不再是怒火,而是一种极致冰冷的、近乎绝对的杀意。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才是魔尊罗刹真正起杀心时的模样。
他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静,对着殿外那个几乎吓晕过去的魔使道:“他们,动了给本尊女儿的物资?”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玄冰深处挤出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魔使抖得像是风中残叶,牙齿打颤:“是…是…据报…纸尿裤…奶糕…损毁大半…”
“很好。”罗刹轻轻吐出两个字。
他抱着小满,缓缓走回墨晶王座,将她小心地放进旁边的特制高脚椅里,又拿起一个九幽凝魂玉珠子塞进她手里让她玩。
然后,他转身,面向殿门方向。
尽管隔着一道门,殿外的魔使和更远处候命的魔将们,都感觉到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障碍,落在了他们身上。
“魔将血屠。”罗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魔殿每一个角落。
“末将在!”一个如同金属摩擦般嘶哑难听的声音立刻回应,带着无比的狂热与忠诚。一道血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门外,单膝跪地。那是一个浑身覆盖着暗红骨甲、身高近三米、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狰狞魔将。
“点齐你的近卫血魔骑,立刻前往人间界,黑风岭坐标。”罗刹的命令简洁、冰冷、不容置疑。
“您的意志!”血屠低头领命,甚至不问缘由。魔尊的剑指向哪里,他就撕碎哪里。
“任务有三。”罗刹的声音如同死亡的宣判,“第一,击退乃至全歼所有攻击采购队的蜀山修士。”
“第二,”他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优先级,“保住所有剩余的采购物资!特别是纸尿裤和奶糕!少一包,碎一块,你就不用回来了。”
血屠那狰狞的头盔下,红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奇怪的命令感到一丝困惑,但立刻被绝对的服从所取代:“是!誓死保住物资!”
“第三,”罗刹的血眸中寒光一闪,“把带头的那个蜀山修士,给本尊活着带回来。”
他要亲自问问,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他罗刹的女儿的零食和尿布!
“遵命!”血屠嘶吼一声,猛地起身。
“立刻出发!用最快速度!”罗刹最后命令道。
“吼!”血屠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紧接着,魔殿之外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铠甲碰撞声和魔兽坐骑的嘶鸣,一股铁血肃杀之气冲天而起,与片刻前那荒诞的警报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因那离谱的保卫目标而显得更加诡异。
偏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罗刹站在王座前,背影挺拔如山岳,却笼罩在一层极致冰冷的低气压中。
他看了一眼正乖乖玩着珠子、似乎忘了刚才哭泣的小满,眼中的冰冷杀意才稍稍融化一丝。
但一想到那些被毁掉的奶糕和纸尿裤,他的心就在滴血。
那不仅仅是物资,那是他身为人父(魔父?)的心意!是他好不容易才摸索出来的、能让他女儿开心舒适的宝贝!
蜀山……
罗刹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咔哒的轻响。
看来,是本尊太久没有活动筋骨,让某些人忘了,幽冥的威严,不容挑衅。
尤其是,关乎他女儿的一切。
这笔账,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