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冥那饱含血泪与决绝的怒吼,以及突破逍遥天境时那磅礴的气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众人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久久难以平息。
月姬(或者说,苏暮雪在此界的同位体)站在原地,望着谢冥消失的方向,紫衣在夜风中微微飘动,那张妖娆美艳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茫然、无措,以及一丝…被世界遗弃的孤寂。
搭档多年的冥侯,转眼间变成了拥有血海深仇的谢冥,决然而去。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和任务(协助冥侯夺取黄金棺),瞬间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可笑。天泉老人…那个冥侯(谢冥)口中的杀父仇人,似乎也是她们杀手组织的上层?那她这些年,又算是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迷失感,攫住了她的心。她就像一艘失去了航向的船,在黑暗的大海上随波逐流,不知该去向何方。
她默默地转过身,准备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继续她那不知为何而存在的杀手生涯,或者…找个无人的地方,彻底消失。
然而,就在她脚步刚刚迈出的刹那——
那个平淡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也传入了院内所有人的耳中。
“苏暮雪。”
月姬娇躯猛地一颤,霍然回头,美眸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青衫年轻人。苏暮雪…这个名字,如同尘封在灵魂最深处的印记,带着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悸动,让她心脏骤然紧缩!
他…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几乎快要忘却了!在她成为月姬之前,在那段模糊的、充满血腥与训练的童年记忆里,似乎…似乎是有过这样一个名字…
赵陈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透过她此刻“月姬”的身份,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看到了那个在另一个世界,曾对他誓死效忠的追随者的影子。
“你如果没有地方去,”赵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力量,“我护着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动人的承诺。
却像是一道温暖的光,骤然刺破了月姬心中那厚重的迷雾与冰层!
我护着你。
这四个字,对于一个自幼在黑暗中挣扎、在杀戮中求存、从未感受过真正庇护与温暖的杀手而言,是何等的奢侈与…震撼!
月姬怔怔地看着赵陈,那双惯于勾魂摄魄、此刻却盈满了迷茫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融化、崩塌。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
多年来构筑的冰冷外壳,在这简单直接的一句话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院内其他人也都被赵陈这突如其来的话惊住了。
萧瑟眼中精光闪烁,心中暗道:果然!这位赵公子与这月姬早有渊源?苏暮雪…这才是她的本名吗?
唐莲和司空千落面面相觑,感觉今晚的变故一桩接着一桩,信息量巨大。
雷无桀则是挠了挠头,小声对萧瑟道:“萧瑟,赵大哥这是…要招揽那个女杀手?她刚才还想杀我们呢!”
萧瑟用扇子敲了他一下,低声道:“小夯货,闭嘴看戏。”
无心小和尚啃苹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琉璃般的眸子在赵陈和月姬之间来回转动,脸上的兴趣愈发浓厚,喃喃道:“因缘际会,因果纠缠…妙啊,妙啊!”
场中,月姬(苏暮雪)沉默了许久许久。
夜风吹拂着她的紫衣和发丝,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茫然,逐渐变得复杂,挣扎,最终,化为一种带着决绝的…释然。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赵陈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每一步,都仿佛在告别过去的自己。
当她最终走到赵陈面前,距离他只有三步之遥时,她停了下来。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位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月姬,缓缓地… 单膝跪地。
她抬起头,仰视着赵陈,那双曾经充满妖媚与杀意的眸子,此刻清澈如同初生的婴儿,带着一丝残留的脆弱,和一种找到了归宿般的坚定。
“苏暮雪…”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未使用这个名字的生涩,却无比清晰,“…愿追随公子左右,任凭差遣,至死不渝!”
她没有问赵陈为何知道她的名字,没有问赵陈为何要护着她。在刚才那心神失守的瞬间,她凭借杀手敏锐的直觉,感受到了一种超越言语的、源自灵魂层面的牵引与…信任。
仿佛冥冥之中,眼前这个人,就是她一直在黑暗中寻找的那盏灯。
赵陈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虽然此苏暮雪非彼苏暮雪,但那份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忠诚与执拗,却跨越了世界的壁垒,如此相似。
他微微颔首:“起来吧。以后,你便是苏暮雪。”
“是,公子。”苏暮雪站起身,恭敬地立于赵陈身侧,姿态自然而顺从,仿佛她本就该站在那里。那股属于杀手月姬的凌厉杀气悄然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
转眼之间,敌友易位。
萧瑟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这位赵公子,不仅实力深不可测,这笼络人心的手段,也是鬼神莫测。三言两语,便让一个顶尖杀手心甘情愿地臣服追随…
就在这时,那一直在看戏的无心小和尚,终于啃完了他的苹果,将果核随手一扔,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走到赵陈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佛礼: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帮冥侯…哦不,是谢冥施主找回了记忆,又收了月姬…苏暮雪女菩萨做跟班,当真是功德无量,手段通天!小僧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眨巴着那双琉璃眸子,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
“你看,小僧我也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可怜得很…要不,你也行行好,把我也收了呗?小僧吃得不多,还会念经解闷,关键时刻还能…嗯,敲敲木鱼助助威?”
众人:“……”
这家伙,还真是…自来熟啊!
赵陈看着眼前这个笑容邪气、却又带着几分真性情的俊美和尚,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这趟江湖之行,似乎越来越热闹。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