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新任区长
彭北秋变得很忙,他和陈泊林、李队长首先要做的,就是挑选人员,重建组织,本着宁精勿烂,要求绝对的清白、忠诚,这样的人员非常不好挑选。
“你为什么选中我,我长得那么丑,他们私下都叫我开牛肉烧鸡店的胡老三。”陈泊林本人都不解:“我听说过选帅的,选有型的,选特殊的,选平凡的,还没听说过选丑的。”
彭北秋微笑:“我听说你小时候更丑。”
“是的。”
“我听说你是个丑孩子,丑得令人发指,眼小且深凹,额窄唇厚,鼻形如蒜,耳朵走形,人们坚持认为你实际上是只黑猩猩。你的智商也有问题,私塾教师认为这孩子脑残,后来上初小,一年后因为学习障碍,被迫退学。绝望的你开始酗酒赌博,颓废人生,成为街溜子。”
陈泊林惊讶地说:“这些你都知道啊。”
“当然。对于你的了解,可能远超你的想象。我不可能选择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做我的助手。”
彭北秋说:“后来,你以少年之资,当街格杀欺负妇孺的日本浪人,名动津门,由此,你被天津青帮大佬袁文会看中,收你为徒,再后来,你成为了复兴社的外围人员,逐渐进入了核心。”
陈泊林说:“南有杜月笙、北有袁文会,上海不是我的地盘,我在天津的作用更大啊。”
“杜月笙、袁文会都是青帮,你在上海也一样有用的。”彭北秋说:“你杀过日本浪人,又被中共刺杀,说明你不是日本那边的人,也不是中共那边的人。我需要你这样的人。”
他笑了笑:“你应当感谢红队的那一枪。”
“刺杀我的人,不会是共党。”
“为什么?”
“中共反而不会搞暗杀,伍豪亲自制订的不收买、不色诱、不暗杀的原则,他们只对叛徒和有血债的人进行制裁,在天津,中共特工并不活跃,他们活动的重点一直在南京、汉口、上海、广州。”
陈泊林叹了一口气:“我和他们没有血仇啊。”
“那么,你认为会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陈泊林说:“所以,我才感到恐惧。”
“你在医院装失常?”
“是的。”
彭北秋说:“你分析的有道理,看来,我选对人了。南京的水很深啊。”
“刀尖舔血,习惯了。”陈泊林点点头:“当局者迷,换个角度看,或许,我们去上海,能找到线索。”
“是的。”
陈泊林苦笑:“看来,我是落在你手里了。”
***
影心给文莉说了彭北秋高升的事情,文莉又惊又喜。
彭北秋却对她说:“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以后,我恐怕很难再带你和孩子们去上海了,你们要深居简出,我不希望你们有危险。”
文莉怔了怔。
很久以后,彭北秋才回忆起那天文莉奇怪的表情,似喜似忧,又似乎在期待什么,脸色一会红,一会淡,显得有心事。
彭北秋私下做了一件事,就是给米念行送了几瓶珍藏的好酒,对米念行的雪中送炭,他是心心念念的,在总部,他需要一个同盟、一个眼线、一个内应,一个信息源,他选择的这个人就是米念行。
临行前,他专门去戴老板别墅辞行,离开的时候,将一包东西放在茶几上,里面是十根金条。
送礼的时机是非常讲究的,大多数人讲究事前送礼,但是,有求于人的时候,送礼永远是一件尴尬的事。
人家如果收,倒还好说,如果拒收,这礼就像没有扔出去的炸弹。他要考虑到,万一戴老板不收呢?事情就会没有回旋余地,他就没有退路。
事成后不一样,是答谢,即便戴老板没有收,事情已成,影响不大。
如同下棋,前一手,后一手,区别是很大的。
戴老板笑纳了,收礼是一种态度,表示戴老板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不见外了。
这也是一种交易。
两人都心照不宣,互相欣赏,戴老板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外,眼神中满是期待和忧虑,郑重地握手告别。
接下来,米秘书和他喝了一场大酒,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
彭北秋做了一个梦。
那一年,他在东北乘坐火车,他对乘务员说:“我要到前面一个站下。”
乘务员说:“这趟车春节期间不停前站,不过,老兄,我们在前一个站换轨时,速度会减慢,我把车门打开,你跳下去就是了。车虽然开得不快,可你跳下去后要跟着往前跑一段路,否则会把你卷进车轮的。”
当火车到前一个站时,车厢门打开了,彭北秋跳下火车就往前飞跑,由于心情紧张,他一直跑到了前二节车厢的门前。
就在这一瞬间,车厢门打开了,另一位乘务员一把把他拖进了车厢。列车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这位乘务员说:“老兄,春节期间我们这趟火车在此站是不停的,全靠我把你拉上来!不然你是赶不上这列火车的!”
他猛然惊醒,怅然若失。
***
带着这个梦,怀着不安的心情,踏着如履薄冰的步伐,他再次来到了上海。
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又似乎很多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化。
轿车路过虹口小巷子里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居酒屋和有着木桌子、玻璃窗的小酒馆时,仿佛驶入了日本,也驶入了战争的时空。
他常梦见星夜磨刀,与人约在镇子里那一对旗杆下见。
那面旗在风中招展。
他是尘霜兼程而去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