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后的第一缕晨光,总是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
阳光洒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将昨夜凝固的血迹照得发亮,也让那些被炮火翻出的新鲜泥土,散发出一种混杂着死亡与生机的奇异味道。
共和国的阵地上,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松弛感。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靠在堑壕的胸墙边,贪婪地抽着劣质的烟卷,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更多的人则在军官的呵斥下,懒洋洋地打扫战场,加固被炮火震松的工事。
“嘿,汉斯,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一名年轻的士兵一边费力地拖拽着一截被炸断的铁丝网,一边问道。
老兵克洛克,不,现在应该叫克洛克排长了,他用缴获来的一柄联军骑士短剑,仔细地削着自己的指甲,头也不抬地回答:
“等什么时候里昂大人的账本上,开支那一栏不再增加,你就该考虑回家娶个媳妇了。”
周围的士兵发出一阵哄笑。
昨天的震动,那场被索林大师和总理大人归结为“地质沉降”的巨大塌陷,一度让所有人都紧张不已。
但很快,这种紧张就被联军主力被彻底活埋的辉煌胜利所冲淡。
敌人被打断了脊梁,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乐观情绪像温暖的麦酒,在整个军营里发酵。
就连前沿观察哨的哨兵,也比往日松懈了几分。
他迎着初升的太阳,眯缝着眼睛,感觉阳光有些刺眼,却也带来了胜利的温度。
突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阳的光芒里,似乎夹杂着一些极小的、一闪而过的黑点。
是鸟吗?
不对,鸟不会飞得这么高,也不会有这么整齐划一的编队。
他下意识地举起望远镜。
镜头的尽头,那轮刚刚跃出地平线的红日中央,无数巨大的黑影正从光芒的中心,如同离弦之箭般俯冲而下。
“敌……”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但一切都太迟了。
哨兵的喊声刚出口一个字,就被一种更尖锐、更恐怖的声音彻底淹没。
那不是炮弹的呼啸,也不是步枪的轰鸣。
那是巨大翅膀划破空气时,产生的、如同死神镰刀挥舞般的尖啸!
整个天空,仿佛被这声音撕裂了。
还沉浸在安逸中的士兵们愕然抬头,只看到头顶的太阳光被大片大片的阴影所遮蔽。
三百名金辉狮鹫骑士,如一群从太阳神话中飞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越过了数公里的距离,以一种超越了人类动态视力捕捉极限的速度,出现在了共和国阵地的上空。
“防空!敌袭!”
克洛克排长扔掉手中的短剑,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这支以地面战为核心逻辑建立起来的军队,所谓的“防空”,只是一些布置在关键位置、零星的重型弩箭。
在如此高速的俯冲攻击面前,它们连瞄准的机会都没有。
骑士们没有理会地面上那些如同炸了锅的蚂蚁般四处乱窜的步兵。
他们的目标明确而冷酷。
一道道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堑壕上空,翅膀掀起的狂风甚至将几个士兵直接吹倒。
他们手中那些沉甸甸的、绘有炼金符文的陶罐和玻璃瓶,被精准地投向了后方那片让联军闻风丧胆的炮兵阵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些瓶瓶罐罐在落地或撞击炮身的瞬间碎裂开来,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喷溅而出,紧接着便爆开一团团附着力极强的、难以扑灭的魔法火焰。
还有一些黑色的陶罐,在落地后释放出大片腐蚀性极强的浓酸烟雾,将那些精密的火炮操控机械和膛线蚀刻得滋滋作响。
一连串的小型爆炸和持续燃烧的火海,立刻让那些刚刚创造了战争神话的“雷鸣炮”,陷入了一片瘫痪。
负责看守炮兵阵地的士兵们发出了绝望的惨叫,他们在火海中翻滚,却怎么也无法扑灭那跗骨之蛆般的火焰。
仅仅一个照面,一次呼吸之间,共和国最引以为傲的火力优势,就被彻底清零。
这还不是结束。
骑士团长安布罗斯,甚至没有多看那些燃烧的火炮一眼。
对他而言,摧毁那些铁管子,只是餐前开胃的小菜。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半埋在地下,顶部用钢板和混凝土加固过的坚固地堡。
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胯下的狮鹫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发出一声高亢的唳鸣,巨大的双翼猛地一振,整个身体如同一枚金色的炮弹,朝着那个方向直插而去。
指挥地堡内。
卡登和里昂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从潜望镜中,目睹了后方炮兵阵地被瞬间瘫痪的全过程。
“是狮鹫骑士团!”
卡登一拳砸在沙盘上,声音里充满了憋屈和愤怒,“联军最后的王牌!我们……我们竟然毫无防备!”
里昂的嘴唇紧抿,他湛蓝的眼眸里闪过无数种应对方案,但每一种,都在绝对的空中优势和速度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防空,这个一直被忽略的短板,在此时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匕首。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大撞击声,让整个地堡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头顶的尘土簌簌落下,几盏魔法照明灯疯狂闪烁,最后彻底熄灭,只剩下神启终端散发的幽幽蓝光。
卡登和里昂同时抬头,看向那面由高强度钢板加固过的观察窗。
就在窗外,一只巨大无朋的、仿佛由黄金铸就的利爪,已经深深地扣进了坚固的墙体,几道狰狞的爪痕甚至撕裂了外层的钢板。
那是一头神骏到令人窒息的狮鹫。
而狮鹫的背上,安布罗斯·冯·埃尔文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地俯视着地堡内的两人。
他手中的骑士长枪,枪尖部分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足以洞穿一切的锐利风元素魔力,正稳稳地对准了地堡之内。
隔着那层已经出现裂纹的特种玻璃,狩猎者与猎物,第一次对上了视线。
卡登和里昂的脸上,写满了身为棋手,却被对方的棋子直接突到面前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安布罗斯看到了他们震惊的表情,看到了他们脸上闪过的一丝绝望。
老骑士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充满了蔑视和残忍的微笑。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无声地对地堡里的两个人说出了最后的判词。
“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