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距离阿尔特留斯城数百里之外,金辉公国的首都——辉耀城。
黄金厅内,光线穿过巨大的琉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墙壁上覆盖着金箔,天鹅绒的帷幕上用金线绣着海因里希家族的双足飞龙徽记。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的香料与佳酿的芬芳。
大厅中央,帝国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正弹奏着鲁特琴,歌颂着公爵家族的古老荣光。
金辉公爵,奥古斯都·冯·海因里希,正慵懒地斜靠在主座之上。
他比大多数世袭贵族都要年轻,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似乎正沉醉于曼妙的乐曲中。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酒杯,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任何人身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黑色紧身皮甲,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厅入口。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他的出现,却让整个大厅的热闹气氛瞬间降温。
是公爵的首席情报官,“影子”的首领。
奥古斯都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他看向了那个黑衣人,嘴角的微笑没有变化,但眼神深处的光芒却收敛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
琴声戛然而止。
上一秒还沉浸在乐曲中的吟游诗人,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立刻抱着琴躬身退下。
所有的侍从、舞女和卫兵,也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命令,在短短十几个呼吸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黄金厅。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公爵与他的影子。
“说。”
奥古斯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首席情报官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羊皮纸。
“大人,来自北境的紧急情报。”
奥古斯都坐直了身体,接过情报。
他没有急着打开,反而先问了一句:
“阿尔特留斯城周边的军队,有异动吗?”
“回大人,没有。没有军队集结的迹象,商路也一切照旧,甚至比以前更加繁忙。”
情报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奥古斯都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没有军队调动,却用上了最高等级的火漆加密。
他拆开火漆,展开了那份由特殊药水书写的信纸。
信上的内容并不算长,但他读得极慢,逐字逐句,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烙印在脑海里。
“红谷之战…伯爵的骑士团全军覆没…”
“共和国…废除农奴制…”
当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附带的那份《废除农奴制法令》的抄本上时,黄金厅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奥古斯都脸上那慵懒的微笑,终于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无温度的平静。
他没有像其他贵族那样,在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消息时暴跳如雷。
他甚至没有一丝愤怒的表示,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嗒…嗒…嗒… 每一下,都像敲在情报官的心脏上。
许久,奥古斯都才缓缓开口,与其说是在问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一群泥腿子,居然打赢了阿尔特留斯的铁骑…靠的是那种叫做步枪的武器?”
“是,大人。情报显示,那是一种不需要骑士冲锋,就能在百步之外洞穿重甲的武器。而且,他们还有能自行移动的钢铁怪物,拉动着装载矿石的车辆。”
情报官恭敬地回答。
奥古斯都的指尖停住了。
他没有再追问武器的细节,反而将那份情报,连同法令的抄本,轻轻放在了身旁的桌案上。
他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弧度,但这次的笑容里,充满了冰冷的意味。
“一群蠢货。”
他评价的不是共和国,而是那些得知消息后,只会怒吼着要派出大军征讨的同僚们。
“他们根本没看明白,这东西,比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还要可怕。”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废除农奴制法令》的抄本上。
“军队,只能征服土地。而这个,却能杀人诛心。”
他冷静地分析着,脑海里已经将整个事件剖析得清清楚楚。
威胁与机遇,并存。
第一,是威胁。
一种思想上的瘟疫。
“主权在民”、“生而自由”
这些字眼,对于以神权和血脉维系统治的旧世界而言,就是最恶毒的诅咒。
它会像病毒一样,顺着商路,顺着人们的口耳相传,钻进每一个农奴、每一个士兵,甚至每一个心怀不满的小贵族的脑子里,从根基上,动摇他海因里希家族数百年的统治。
这种瘟疫,必须被扼杀在源头。
用最彻底,最血腥的手段。
第二,是机遇。
一种技术上的诱惑。
奥古斯都没有任何贵族的迂腐,他不在乎什么骑士的荣耀。
他只在乎效率和力量。
能轻易屠杀重装骑士的步枪。
能自行移动,代表着强大运载能力的钢铁怪物。
这些东西,如果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的金辉公国,将不再仅仅是北方最强的邦国。
那是一块肥美到让他心脏都有些加速跳动的蛋糕。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大厅一侧墙壁上悬挂的巨大地图前。
那是一幅用魔兽皮革硝制,由矮人工匠绘制的精密地图,山川河流,尽在其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片金黄色的广袤领土旁边。
那块原本属于阿尔特留斯伯爵的土地,已经被情报官用一支蓝色的羽毛笔,重新圈了出来,显得异常刺眼。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两个国度的边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但他的眼中,却同时闪烁着贪婪与凛冽的杀意。
“一个有趣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