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一则由民主领临时政府颁布的法令,让整个阿尔特留斯城陷入了剧烈的震动。
——前任伯爵阿尔特留斯,将于城中广场,接受全体人民的公开审判。
消息以活字印刷的传单形式,一夜之间贴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无法抑制的喧哗。
审判贵族?
审判这座城市曾经的主人?
这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无数人涌上街头,围着那些粗糙的纸张,听识字的人一遍遍念着那简短却惊人的文字,脸上混杂着不敢置信与一丝期待。
审判日,清晨。
阿尔特留斯城万人空巷。
城市的中心广场被彻底清空,正中央,一座用厚木料搭建的审判台已经立起。
它背对着旧日的伯爵府,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数以万计的市民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爬上屋顶,挤在窗后,沉默又紧张的注视着这一切。
审判台下,卡登亲自率领五百名共和之剑的士兵,组成了一道坚实的防线。
他们身着统一的深蓝色军装,手持共和一式步枪,面无表情,纪律严明。
他们的存在,让汹涌的人潮保持着安静,确保这场审判的威严,而不是一场混乱的狂欢。
“当——”
一声沉重的钟鸣,并非来自大教堂,而是来自城中钟楼。
审判开始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列人走上了审判台。
走在最前面的,是里昂。
他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学者长袍,神情肃穆,眼神锐利。
他走向了左侧的公诉人席位。
紧接着,一位头发花白、满手老茧的老工匠走上了审判长的席位。
他叫海贝尔,是城里受人尊敬的木匠,一生都未曾与贵族说过一句话。
此刻,海贝尔显得有些紧张,但依旧挺直了腰杆。
陪审团成员也依次就座,有目光精明的商人,有皮肤黝黑的农夫,有眼神坚毅的退役士兵。
他们就是这个城市最普通的人。
这本身,就是对旧制度的一场颠覆。
“带被告!”
审判长海贝尔拿起木槌,重重敲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却传遍了整个安静的广场。
沉重的镣铐拖曳声响起。
前任伯爵阿尔特留斯,被两名共和之剑士兵押上了审判台。
他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凌乱,面容憔悴。
但那双眼睛里,依旧燃烧着属于贵族的傲慢。
他的目光扫过里昂,扫过审判长和陪审团,最后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泥腿子”的脸。
一丝讥讽的冷笑,在他干裂的嘴角浮现。
他不相信,这群他曾经可以随意决定生死的蝼蚁,真的敢审判他。
这一定是一场闹剧,那个叫里昂的商人导演的、企图勒索赎金的表演。
“肃静!”
里昂站了起来,他没有看阿尔特留斯,而是面向广场上数万民众,声音通过莉兰妮女士布置的微风法术,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要的是属于人民的公正!”
“今天,我们审判的不只是一个叫阿尔特留斯的人,而是他背后那个压榨我们、奴役我们的腐朽制度!”
他顿了顿,猛然转身,指向面带冷笑的伯爵。
“阿尔特留斯!在你眼中,我们是牲口,是会说话的工具。但你脚下的这座城市,是我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你们享用的粮食,是我们一滴汗一滴血种出来的!你们华美的袍服,是我们日夜不休织就的!”
“而你,和你的家族,回馈给了我们什么?”
里昂的声音陡然拔高。
“是无尽的税收!是随意的法令!是你们为了打猎取乐而践踏的田地!是在座各位,被无故吊死、饿死、冻死的亲人!”
广场上,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和愤怒的低吼。
许多人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
“一场滑稽的表演。”
阿尔特留斯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里昂,你这个投机的商人。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想要多少金币?开个价,然后结束这场闹剧。”
他依旧认为,一切都可以用金钱衡量。
这是贵族的逻辑。
里昂笑了。
“金币?伯爵大人,你还不明白。我们要的,是你和你的阶级,用血也还不清的债!”
他从席位上拿起第一份卷宗,高高举起。
“第一项指控:渎职与贪婪!”
里昂的目光锁定了阿尔特留斯。
“五年前,北境大旱,数万灾民流离失所。当时,阿尔特留斯城的各大粮仓储备充足,足以赈济灾民。但你,尊敬的伯爵大人,却下令封闭粮仓,将市价一铜币一磅的黑麦面包,提价至五十铜币!”
“那一年冬天,城中饿殍遍地。根据临时政府的不完全统计,仅一个冬天,阿尔特留斯城内外,因饥饿和寒冷直接死亡的平民,高达近万人!”
“与此同时,你却用从饥民口中榨取的利润,为你远在王都的情妇,购置了一座带花园的豪宅!”
“对此,你认罪吗?”
广场死寂一片。
那个冰冷的数字,让许多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阿尔特留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件事他当然记得,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商业操作。
灾民的死活,与他何干?
但此刻被当着数万人的面如此直白的揭露出来,一种羞辱感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寒意,从背后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