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边泛着一层灰蒙蒙的鱼肚白。
阿尔特留斯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城墙上,守备长格里尔斯已经站了一夜,双眼布满血丝。
他的精神防线,随着昨日那支蓝色军队的出现,就已经彻底垮塌了。
他身边,一名叫做乔纳斯的年轻百夫长,同样紧锁着眉头。
作为曾经的巴顿队长亲卫,他见过太多冰冷的尸体,但从未像昨天那样,感受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支军队的纪律,那些俘虏的麻木,还有那些倒拖在泥地里的贵族旗帜,无一不在诉说着一场超出他理解范围的惨败。
但他心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旁人没有的异样情绪。
他忘不了那个叫里昂的年轻人。
在巴顿公馆,他亲眼见证了里昂如何用几样不可思议的东西,将一只脚已经踏进冥界的少爷拉了回来。
那种沉着、自信,以及面对“铁臂”巴顿的暴怒时依旧平静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那不像一个普通的骗子或者商人。
就在城墙上人心惶惶之际,城下的蓝色军营中,走出来一小队人。
所有守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来者并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甚至没有摆出攻击阵型。
为首的,正是那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里昂。
他没有穿戴任何盔甲,只着一身朴素的便服。
身边跟着那位气质儒雅的学者卡尔·贝贝,和一位身段优雅、容貌绝美的精灵女士。
再后面,是十余名身姿笔挺的护卫。
他们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距离城墙不足两百米的地方,静静地站定。
这种姿态,不像来攻城的,更像是来谈判的使者。
但这平静的姿态,反而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能带给人窒息的压力。
在里昂的示意下,卡尔·贝贝向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
一旁的莉兰妮红唇微启,念出一段无人听清的咒语,指尖一点微不可查的绿光融入空气之中。
下一刻,卡尔·贝贝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他的声音本不算洪亮,此刻却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放大了千百倍,清晰、沉稳地传遍了整座城墙,甚至飘入了城内的大街小巷。
“告阿尔特留斯城全体人民书。”
这个开头让城墙上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是战书,不是劝降信,而是告人民书?
卡尔·贝贝没有停顿,继续用他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庄严宣告:
“阿尔特留斯家族及其附庸贵族的腐朽统治,已于昨日红谷之战的落日中,彻底终结。他们的军队灰飞烟灭,他们的荣光化为尘土。这不是一场征服,而是一次审判。”
“在此,民主领向城内所有士兵、所有市民郑重承诺:凡放弃抵抗者,生命财产将受到绝对的保护。民主领需要的,是建设新世界的伙伴,而不是毫无价值的奴隶与尸体。”
“城门开启之后,奴隶制将被彻底废除!所有被烙上奴隶印记者,都将重获自由之身!”
“以伯爵名义施加的苛捐杂税将被彻底终止!人民的劳动果实,将归于人民自己!”
“这是一片属于所有人的土地,它的未来,应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共同决定!”
一句句承诺,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城墙上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偷偷在窗后倾听的市民心上。
废除奴隶制?
终止苛税?
这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卡尔·贝贝举起手中的羊皮纸,发出了最后的质问,他的声音如滚滚雷霆,响彻云霄。
“城墙上的人民,城墙内的人民!”
“选择继续为压迫你们的过去陪葬,还是选择亲手开启一个属于你们的未来?”
“选择,就在你们手中!”
话音落下,天地间一片寂静。
宣言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拥有魔力,钻进了每个人的脑海里,疯狂生根发芽。
守备队长格里尔斯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完了,完了,他们不仅要拿走城池,还要拿走人心。”
武器可以摧毁身体,但希望可以直接瓦解意志。
他的信念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片足以让人发疯的寂静中,一个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
“队长!”
是乔纳斯!
他猛地上前一步,双眼死死盯着城下的里昂,又回头扫过身边一张张或恐惧、或茫然的脸。
“我认识他!”
乔纳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吐字异常清晰,“城下的那位里昂先生,就是救了巴顿队长儿子的神医!”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不少原先属于城卫军体系的士兵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巴顿队长的儿子,当时全城的医师都说没救了,是他,用我们谁也看不懂的方法,把他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他不是滥杀无辜的屠夫!在巴顿公馆,他彬彬有礼,言出必行!”
乔纳斯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说的话,我信!”
“我也信!”
另一个曾经的巴顿卫兵站了出来,大声附和,“巴顿队长说过,里昂先生是他的恩人!”
“我们为什么要给一个已经抛弃我们的伯爵卖命?”
“他们承诺废除奴隶制!我弟弟就是奴隶!”
“他说我们的劳动果实归我们自己……”
一个又一个声音响起,从最初的几个人,到几十个人,再到上百个人。
对旧贵族的绝望,对未来的期盼,对里昂个人的信任,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乔纳斯转过身,对着已经失魂落魄的格里尔斯队长,深深一躬。
“队长,伯爵已经败了,阿尔特留斯的旧时代,也已经过去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不远处控制城门主闸的绞盘。
几十个士兵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格里尔斯张了张嘴,想呵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那些坚定的背影,最后无力地垂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