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月居的灯火亮至深夜。
月清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厅堂内,那枚星钥玉符被郑重置于案几中央,其上的星辰月纹在烛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持续散发着温和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无声地提醒着众人迫近的危机。
林天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眉宇紧锁,消化着“混沌暗蚀”、“门扉松动”这些沉重字眼所带来的冲击。他体内的混沌本源与玉符的共鸣已稍稍平复,但仍如琴弦余振,昭示着两者间不可分割的联系。
小雅坐在一旁,双手捧着师父月瑶留下的那盏星纹灯,目光却有些失焦。额间那微热的刺痛感已然消退,但那声虚幻的叹息却仿佛烙印在了脑海深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与哀伤,让她心绪难宁。师父……是您在指引我们吗?
小满收拾了碗筷,却没了平日里的嬉笑,她挨着小雅坐下,眉头拧着:“西境很远吧?混沌暗蚀……听起来就很可怕。咱们真的能对付吗?”她虽担忧,但语气里更多的是一种下意识的、想要保护身边人的急切。
老陶匠默默坐在角落的矮凳上,就着灯光,用一把小刻刀仔细地修刮着一只未完工的陶胚,粗糙的手指异常稳定。良久,他停下动作,抬起眼,目光扫过案上的玉符,声音低沉而缓慢:“《星渊志》……老夫当年所见的那处遗迹,早已风化崩毁,残碑断碣,十不存一。关于那本书,也只记得寥寥数语,似乎提及‘星渊之钥,散落四方,聚合之时,方见真章’,更多的,便记不清了。”
他顿了顿,眼中陷入更深的回忆:“不过,老夫当年并非孤身一人探寻。还有一位同行的老友,他痴迷于各种古老传说,尤其对与‘月神’、‘星祭’相关的遗迹着迷。他曾在一片极为古老的陶器碎片上,见过某种特殊的血纹封印……他说,那绝非人力所能绘制,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与……警示。”
“血纹封印?”林天捕捉到这个词,“那位老友如今何在?那片陶片呢?”
老陶匠摇了摇头,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早已失去联系多年,生死未知。至于陶片……他只是偶然得见,并未拥有。”他叹了口气,“但他曾描述,那陶片焦黑,似被烈火灼烧,却坚韧不毁,上面的纹路……在特定条件下,或许会显现真容。”
“焦黑陶片……”小雅忽然抬起头,眼神亮了起来,“师父的旧物里!我记得师父有一个小箱子,放在陶坊那边的旧架子上,里面好像就有一些看起来很古老的碎陶片!其中有没有焦黑的……我记不清了,但我们可以去看看!”
月清闻言,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动:“月瑶殿下昔年离开西境时,确实带走了一些古老的遗物。或许其中真有线索。”
事不宜迟。林天当即起身:“去陶坊看看。”
众人拿起灯火,穿过寂静的庭院,走向湖畔那座平日里烟火缭绕、此刻却沉睡在夜色中的旧陶坊。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陶土、釉料和柴火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辘轳车、泥料台和陈列架上各式各样的陶器半成品上,投下斑驳静谧的影子。
小雅凭着记忆,引着众人来到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木架前。上面堆放着一些月瑶生前不舍丢弃的旧物。她小心翼翼地搬下一个不起眼的松木小箱子,吹开积尘,打开了卡扣。
箱子里确实是一些破碎的陶片,颜色形状各异,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制陶过程中留下的失败品或捡拾的古董碎片。小雅仔细地翻找着,林天、月清、小满和老陶匠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找到了!”小雅低呼一声,从几片灰褐色的陶片下,拈起一片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呈现焦炭般黑色的陶片。它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一捏就会粉碎,但入手却有一种异常的沉甸和坚韧感。
月清立刻将手中的星钥玉符靠近。玉符的光芒流转,映照在焦黑陶片上。然而,陶片毫无反应,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焦黑。
“没用吗?”小满有些失望。
林天沉吟片刻,缓缓伸出手指,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沌之力在他指尖汇聚,小心翼翼地探向陶片。就在那缕力量即将触及陶片表面时,陶片之上突然闪过一道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流光,将林天的力量轻轻弹开,似乎极为排斥。
“它抗拒我的力量。”林天蹙眉。
“让我试试。”小满伸出手掌,一抹温暖而明亮的红莲之火自她掌心升腾而起,火焰跳跃着,散发出纯净的生命与净化之力。她控制着火焰的温度,缓缓靠近陶片,试图用火焰煅烧,或许能激发出什么。
焦黑陶片在红莲之火的灼烧下,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但依旧没有任何纹路显现。
“也不行……”小满有些气馁。
就在这时,小雅看着自己手中的星纹灯,又看了看那片陶片,心中一动。她将星纹灯轻轻放在陶片旁边,然后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尝试引导体内那丝微弱却与月瑶同源的星纹之力。她指尖泛起淡淡的、如同星辉般的银芒,极其小心地、轻柔地覆盖向那片焦黑的陶片。
没有排斥!
当小雅的星辉之力触及陶片瞬间,异变陡生!
那焦黑的陶片猛地一震,表面那层焦炭般的物质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下方光洁如玉的胎质。而就在那胎质之上,数道殷红如血、蜿蜒扭曲的古老文字骤然浮现,散发出悲壮而苍凉的气息!
那文字并非当今世间流通的任何一种,但在场除了小满,林天、月清、小雅甚至老陶匠,竟都能依稀辨认出其意!
“星渊有钥,三枚合一;门开之日,浩劫临世;欲阻崩灭,唯寻……月渊!”
文字最后,那“月渊”二字竟猛地迸发出刺目的血光,血光冲天而起,在众人面前的半空中交织凝聚,化为一幅短暂而清晰的幻象——
那是一片无尽幽暗的深渊,一座巍峨残破的黑色巨塔孤寂地矗立,塔身刻满了古老的伤痕与符文。而在黑塔的最深处,一柄断剑斜插于祭坛之上!剑身断裂处参差不齐,却依旧流淌着清冷皎洁的月华之光,剑格处雕刻着繁复的月轮与星芒纹路,虽已残破,却仍散发着令人心折的凛然神威与无尽哀伤。
“月渊剑……”月清失声低语,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震撼,“月神陛下的佩剑!传说中失落已久的圣器!它竟然……断了?就在星渊之塔?”
幻象一闪而逝,血光收敛,陶片上的文字也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那层焦黑覆盖,恢复了那毫不起眼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厅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和那断剑的幻象所震撼。星钥不止一枚?月渊剑是阻止浩劫的关键?但它却断了?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呼喊声! “林天阁下!月清使者!可在否?!”
一个身着与南海当地服饰截然不同、深蓝底色上绣有璀璨星轨纹路长袍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满脸焦灼地冲进院门,他气息不稳,袍角沾着尘土与些许疑似焦黑的污渍,显然是历经急速赶路甚至可能遭遇了波折。
月清一眼认出其服饰,面色一凝:“南海星祭塔的星使?”
那星使见到月清和林天,也顾不上礼节,急声道:“月清使者果然在此!大事不好!我奉星祭长老之命,日夜兼程前来求援!南海星祭塔近日观测星轨,发现指向极西之地的星象骤然混乱扭曲,被不祥的灰暗雾气笼罩!同时,沿海多处出现诡异黑雾,雾中伴有低语,能侵蚀生灵心智,已有数艘渔船连人带船消失于雾中!长老言,此乃大凶之兆,恐有惊天灾祸源于西境星渊之地,混沌侵蚀正在加速扩散!特命我前来警示,并询问西境月族,可知缘由,可有应对之法?!”
星使的话语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陶片血书警示“浩劫临世”,南海星使便即刻报讯“混沌扩散”!
线索彻底串联,危机已非预言,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林天猛地握紧了拳,案几上那枚星钥玉符似乎感应到他的决意,再次发出嗡鸣,清光大放。
目标已然清晰。 星渊!黑塔!断剑! 还有那正在蔓延的、必须阻止的混沌暗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