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海的风裹着铁锈味的咸腥,卷着碎珊瑚砸在船舷上。林天裹紧染血的斗篷,将小满和小雅护在船篷下——两个女儿的小脸白得像月光,小雅的咳疾又重了,喉间发出细碎的喘息,每一下都像针扎在林天心上。
“阿爹,海在流血。”小满突然指着船外。
林天抬头,瞳孔骤缩。原本漆黑的海面浮起大片暗红,像被撕开的血帛,浪涛翻涌时,竟溅起半透明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芒。老陶匠的罗盘早被腐蚀得不成样子,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扎进船板,发出垂死的嗡鸣。
“是蚀月海。”老陶匠的声音发颤,他翻出本浸满海水的小册子,封皮上画着扭曲的月神文,“古籍里说,星坠海是月神的刑场,每三百年,昊天殿的人会在这里用婴孩的血祭,唤醒月神的……”
“闭嘴!”林天猛地抬头。他听见了——海水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极了妻子临终前的叹息,混着孩童的哭声,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船靠岸时,礁石上的血苔还在往下滴血。林天踩着被血浸透的珊瑚礁,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块上。小雅拽着他的衣角,发梢沾着血珠,却仍固执地指着前方:“爸爸,那里有月亮的味道。”
月光下的祭坛像头匍匐的巨兽。整座祭坛由黑色玄铁铸就,表面爬满扭曲的月神文,每一笔都像用婴孩的指甲刻的。坛中央立着七根青铜柱,柱顶悬着七盏青铜灯,灯油泛着幽蓝,灯芯却是半凝固的血块,正“滋滋”冒着黑烟。
“爸爸,灯里有虫子!”小雅突然尖叫。
林天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灯芯里的“虫子”竟是密密麻麻的月牙形血蛭,每只都有小指长,正贪婪地吸食灯油。更恐怖的是,血蛭的尾部连着细银链,银链的另一端……竟缠在祭坛边缘的十二具青铜棺上!
“是血祭阵。”老陶匠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三百年前,月瑶姐姐就是在这里……”
他的话被一声冷笑打断。
“月满氏的余孽,终于来了。”
黑袍人从祭坛后走出。他的面容隐在兜帽阴影里,左眼嵌着枚血月石,右眼却泛着诡异的幽蓝,像极了林天在扶桑岛见过的罗睺血玉。他的手中握着柄青铜剑,剑身上的血槽里,正往下滴着暗红的液体——那是小雅的血。
“是你!”林天的混沌本源轰然爆发,柴刀凝出月白色的刀芒,直指黑袍人咽喉。
黑袍人不闪不避,任刀芒劈在胸前。玄铁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连道白痕都没留下。“三百年前,你用这把刀斩过我。”他缓缓抬起左手,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但今天,你是来给月神献祭的。”
话音未落,十二具青铜棺同时炸裂。棺内的黑雾翻涌而出,凝成十二张人脸——全是孩童的模样,每张脸上都挂着与小雅相同的泪痣。
“是祭品。”小满的声音发颤,她的红莲印记突然亮得刺眼,与祭坛的血文共鸣,“阿娘说过,他们是被月神选中的……”
“闭嘴!”黑袍人挥剑斩碎最近的黑雾,剑气擦着小雅的脸颊划过,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这些是月神祭的‘活灯芯’,用他们的血养着月神的眼泪。”
林天的混沌本源不受控制地涌出,在小雅面前凝成护盾。他看见黑雾里的孩童突然睁开眼,每双眼睛都泛着与血蛭相同的幽蓝:“哥哥姐姐,带我们走……”
“阿爹,他们好疼。”小满哭着扑进他怀里,月满陶突然发出强光,照向祭坛。
月光穿透陶片,祭坛上的血文开始扭曲,浮现出另一行字:“非月满血脉,触之即亡;非至亲之心,唤之不醒。”
“是月瑶姐姐的字迹。”老陶匠颤抖着摸向祭坛边缘,那里刻着行极小的月神文,“她当年发现了真相,想毁掉祭坛,却被……”
“被我杀了。”
阴冷的声音从祭坛上方传来。
林天猛地抬头。黑袍人的兜帽滑落,露出张与月瑶七分相似的脸——但他的左眼是血月石,右眼是混沌漩涡,正是林天在幻境中见过的“昊天分身”!
“当年,你斩了我一半魂魄。”分身的指尖划过林天的脸,“另一半,被我封印在月神祭里。现在……”他的目光扫过小满,“该收回利息了。”
小满的月神之心突然离体。
她站在祭坛中央,红莲印记与血月石共鸣,整个人像团燃烧的火焰。分身的剑刺向她心口,却被她抬手接住——剑刃割破她的掌心,鲜血顺着剑身流进分身眼中。
“啊!”分身发出非人惨叫,剑“当啷”落地。
“阿娘说……”小满的声音变得空灵,“月神的泪,是用来洗去罪孽的。”
她转身看向林天,眼尾泛红:“阿爹,我要毁掉所有玉牌。”
林天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他想起妻子咽气前的嘱托:“昭昭,若我不在了,毁掉所有与月神有关的东西。”此刻,小满的红莲印记与月神之心共鸣,在祭坛上投射出九块玉牌的虚影——包括他们已收集的五块。
“好。”他握紧拳头,“爸爸陪你。”
毁掉玉牌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
每块玉牌都附着着月神的残念,林天的混沌本源刚触碰到玉牌,就被残念里的悲伤淹没。小雅哭着拽他的衣角:“阿爹,我疼……”林天这才发现,小雅的手腕上缠着银链,链子的另一端,竟连着祭坛上的血蛭!
“是血祭的锁。”老陶匠咳出黑血,“要毁掉玉牌,必须先斩断这些锁。”
小满的指尖渗出金血。她的红莲印记与血蛭共鸣,每滴金血都像团小太阳,将血蛭烧成灰烬。林天的柴刀劈碎最后一块玉牌时,祭坛突然剧烈震动,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
“不好!”老陶匠指着天空,“弑神星!”
海平线尽头亮起血色星辰,星辰周围环绕着九道血色光柱,每道光柱中央都悬浮着块玉牌——那是他们刚毁掉的!
“昊天要复活了。”分身的声音里带着狂热,“用九曜玉牌做引,月神的眼泪做燃料,他将成为新的神!”
小满的月神之心突然碎裂。她踉跄着扑进林天怀里,鲜血浸透他的衣襟:“阿爹,月神说……她的泪,是用来护我们的。”
林天抱着女儿,望着逐渐逼近的血色星辰,想起妻子生前的笑容。他摸了摸小满的头,又看了看小雅苍白的脸,突然笑了:“走。”
“去哪?”小雅虚弱地问。
“去星坠海最深处。”林天的混沌本源在血管里沸腾,“月神说,那里有她的尸骨,有她的答案。”
当夜,林天划着小船驶向星坠海中央。小满趴在他腿上,小雅蜷在他怀里,两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月光洒在海面上,照见船底浮起的半块玉珏——正是老陶匠之前发现的残缺玉珏。
玉珏上的卦象疯狂转动,最终定格在“坎”卦。卦辞清晰可见:“行有尚,往有功。”
林天望着卦象,又看了看女儿的睡颜。他想起妻子临终前的话:“昭昭,别害怕失去,因为你拥有的,比我想象中更多。”
海风掀起船帆,星坠海的轮廓逐渐模糊。林天握紧船舵,听见小满在梦里呢喃:“阿娘,我会替你,继续守护的。”
月光下,船尾的浪花泛着淡银色的光,像极了月神舞裙上的流苏。
而在更深的海底,月瑶的骸骨静静躺着。她的手中握着半块玉牌,玉牌上刻着行小字:“月神泣血三百年,终有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