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霜露馆的乐师大多都是男子,今夜苍崖公子不在,支蓝公子的箜篌也是京中一绝,不如请他来给诸位助兴?”
她推开门,在外轻轻一侧身,“诸位请。”
萧渡点了头,安歌与何沛然也无意见。
而派来跟着暗中护着安歌的人,其中一个已着急忙慌地回了崇明王府。
“什么?”晏鹤川闻言,神色一惊,他眉头紧着,将手中的公文轻掷于案上,带着些许的烦闷。
他只顿了片刻,便迅速起了身要往外走去。
可到门口时,又是脚下一顿。
他昨日无意间凶她已然让她惧成今日这般了,此时若再贸然去霜露馆将她带回,岂不更像去问责的。
他后槽牙暗暗动了动,低声斥责:“这萧渡越发没有分寸,竟带她去霜露馆。”
“就是。”陆清附和。
“属下在外头听着呢,是殿下叫萧世子带她去的。”
随从语毕。
晏鹤川神色中的诧异不止一点,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难得哑言。
一挥袖带着人出了府,一想到今日唤了苍崖来议事,冷声问道:“苍崖呢?”
“在呢!”苍崖刚到,从府外的马车探出了头,刚要下车就被晏鹤川一手按了进去。
“去霜露馆。”
晏鹤川沉着神色。
苍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遵命地命着车夫回去。
晏鹤川不愿声势浩大地去将人带回,这般身份一旦将事闹得人尽皆知,于安歌的声名有损。
送他们来此的那位娘子还额外送了他们几壶酒,并唤来了三名美娇娘来这边伺候着。
三人分席而坐,屋中支蓝端坐,双手抚着弦,指尖妙音流淌。
身边的小娘子温温柔柔地剥着橘子,一瓣瓣递到他们的唇边,安歌惬意地吃着,待身边的娘子递来一杯酒时,安歌顿住了,轻轻摇着头:“我没喝过酒。”
“这是我们霜露馆上好佳酿,名醉梦,小娘子尝尝?”她将手中酒又往前递了递。
酒香萦绕进了鼻尖,闻着甘甜醇厚。
安歌犹犹豫豫间,带着几分好奇地接了下,一口饮尽,却被那灼热的苦涩呛得狂咳。
屋内弦音一止,支蓝连忙到了她的身侧,微微怒色地指责着那伺候安歌的人:“怎能给小娘子喝这烈酒?”
“无碍无碍无碍!”安歌摆着手,他却是伸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倒了水,体贴地递了来。
安歌被背上轻柔的力道拍得有些许恍惚,她看着眼前递来的那只手,瘦削修长,但与晏鹤川的不同,晏鹤川的,更为苍劲有力。
她一边接过他递来的水,一边正要避了开他拍着自己背上的那只手。
雅间的门便被推了开。
门外立着的人,一身玄色大氅,神色瞧不出喜怒,微微蹙着眉,幽深的眸子先是带着询问地对向了安歌,随后锐利扫向了这屋中的每一个人,最后又落回了安歌的身上。
“王……王兄……”
安歌自知心虚,连忙要站起,却又因是坐在软垫之上,起身时匆忙,又绊在了自己长长的衣裙上,摔倒之际,被身侧的支蓝扶住。
而姿势就像是,将她揽在怀中。
晏鹤川微微压了眼角,他唇瓣抿着,似是压抑着心底的不悦,眸底的寒霜却已然要将支蓝凌迟。
他径直朝安歌走去,只一言不发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支蓝的臂弯里扯了出。
安歌在这一瞬间,大气不敢喘,一动不敢动。萧渡已然将头埋得极低,何沛然愣愣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晏鹤川,也不知该作何举动。
而支蓝,在看到来人大氅下的锦袍上绣的是蟒纹时,更是瞳孔一惊,眼神带着询问,迫切地看向了随着晏鹤川一同进来的苍崖。
却得到苍崖一记看热闹的眼神回望而来,似乎说着:你完了。
支蓝心底哀嚎。
这叫什么事呀?
整个雅间内,包括那几个伺候他们饮酒的女子,也都老老实实地垂着头不敢多看。
一切静得可怕。
“随本王回府。”
晏鹤川最后只重重地看了眼支蓝,带着警告的,随后牵起安歌的手腕带着她就往外走。
虽说他全程并未发怒,并未问责,甚至语气都没昨日发觉有人入了汤池时那般重,可安歌心里却慌得不行。
他周身好似都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气息,带着那在外一贯的肃杀。
他握着她的手腕很紧,力气似是有意克制着放得轻。
真的生气了?
安歌快步地跟着他的步伐,心中想着该如何同他解释。
可她又没做什么,为何要解释?
但他是她王兄,为此问责、为此生气,又好像是应该的……
毕竟她来的是霜露馆,还被他瞧见她与小倌这般动作。
但那分明是无意的,踩到裙摆跌了一下才如此的……
安歌正在纠结地想着该如何应对,却不料他停了脚步,一脑袋撞在了他的背上。
完了。
捂着鼻子怯怯地抬起,看着转身而来的他。
“我——”安歌刚要说什么,捂着鼻子的手就被他拉了开。
晏鹤川眉宇间的愁色化开了几分,不着痕迹地在心中舒了口气,还是先来看她的情况。
他确实因她来此而隐隐不悦,可更多的是担忧发愁,愁她会在这个年纪里,稍有不慎,误入歧途。
他心中一路想着如何与她说,才不会让自己的话过于重吓到她而适得其反,故而脚步未有放慢,倒叫她撞了上来。
他背上传来的力道告诉他,她走得很急,撞得不轻。
“没……没事。”安歌看他即便心中有着不悦,却还是首先俯身来看着她鼻头是否撞坏。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认真的俊脸,安歌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跳乱了,是不同于方才的恐惧。
她感觉自己鼻子似有一股水在往外流,于是轻轻吸了吸,却见他眼底微微一惊。
随后立刻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过来捂住了她的鼻子。
他捏住了她的鼻翼,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微微往前倾。
安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这么被他一手揽住肩头,一手紧紧捂着她的鼻子,又往回走了去。
她吸着的时候,喉咙里是一股子锈铁的味道,安歌瞪大了眼,意识到自己流了鼻血。
“王……王兄,我流……”她想抬头,却被他按下。
“别仰头。”
他们是走的小道出来的,苍崖正跟在后头,人还没出去呢就见他二人折返了。
“去就近的雅间。”晏鹤川神色凝重,“再把大夫找来。”
苍崖点着头,看见他手中那捂在安歌脸上的帕子上的血渍,也吓了一跳。
安歌还发着懵,人已然被晏鹤川拉扯着进了一处临近的雅间。
苍崖急急忙忙去拿来了包着冰块的布与药匣。
来帮忙敷在安歌的额头上。
“小殿下,这是怎么搞的?”苍崖脸上也带了忧色。
“是……自己撞的。”安歌讪讪抬眼,说完还不忘去偷瞧晏鹤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