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虚拟战术沙盘室
七十二小时。
没人合眼。
九处的虚拟战术沙盘室,像个被抽走了声音的铁盒子。
门是关死的,金属缝里漏不出半点光,只有中央那片区域,亮得刺眼
—— 十面巨大的光屏竖在那,像十堵冰墙,把祁默圈在中间。
空气里飘着什么味?
是冷掉的咖啡渍味,混着神经接入线的电流味,还有数据过载时特有的、淡淡的焦糊味。
这些味缠在一起,往人鼻子里钻,却没人敢打喷嚏,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角落站着两个技术官。
二十来岁,眼白里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蜘蛛网,手里攥着冷却的能量饮料,罐身被捏得变形。
他们不敢靠近光屏,只能盯着祁默的背影
—— 那身黑色作战服,在光屏的蓝光里,像一块浸了墨的冰,没半点晃动。
没人说话。
寂静不是死的,是活的。
是服务器风扇 “嗡嗡” 的低鸣,是光屏数据 “哗啦啦” 的炸响,是祁默指尖偶尔蹭过虚空时,带起的极轻的气流声。
这些声音裹在一起,压得人胸口发闷,却没人敢动 —— 连眨眼都怕惊扰了什么。
光屏上的数据,是疯的。
不是流淌,是倾泻。
银色的洪流从屏幕顶端砸下来,带着刺耳的电子音,溅起的代码碎片像碎冰,在光屏上跳着、撞着,然后又被新的洪流吞没。
Id、军方代号、战绩报告、心理评估、游戏操作录像…… 密密麻麻的字,像无数只蚂蚁,爬满了十面屏。
换作任何一个分析师团队,面对这股信息潮,都会被压垮。
有人会手抖,有人会算错,有人会对着满屏的数字发呆 —— 但祁默不会。
他站在中央,闭着眼。
头微微抬着,下颌线绷得紧,像削出来的。
指尖按在太阳穴上,那里的神经接入终端是热的 —— 不是温,是带着灼意的烫,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窜,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里钻。
他没去看屏上的字。
那些 “特级射手”“职业联赛冠军” 的头衔,在 “元” 文明的屠刀面前,屁都不是。
那些 “胜率 98%”“场均输出十万” 的战绩,在魔物入侵的战场上,轻得像张纸。
他在用 “网感”。
比在指挥中心时更烈,像飓风,卷过数据洪流,穿透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字母,往数据背后的灵魂里钻。
他在 “摸” 那些人 —— 摸他们的操作意识,摸他们的战斗本能,摸他们藏在心底的忠诚底线。
第一个意识,是死的。
Id 叫 “狂剑”,军方代号 “利刃”,战绩报告里写着 “十次模拟对抗全胜”。
但祁默的 “网感” 触到他时,只觉得僵 —— 像按教程走的木偶,技能放得准,走位算得精,却没半分灵韵。遇到突发情况,意识会卡顿,像生锈的齿轮,转不动。
“废的。”
祁默没开口,心里却划过两个字。
那道意识像烛火,被 “网感” 的风吹得晃了晃,然后灭了,变成背景噪音,被滤得干干净净。
第二个意识,是滑的。
Id “金钱豹”,职业玩家出身,财富榜排前五十。
“网感” 触到他时,最先感知到的是 “利”—— 操作里藏着投机,战斗时盯着收益,连技能释放都要算着 “划不划算”。
忠诚底线像泥鳅,一抓就溜,稍微给点诱惑,就能反水。
“丢的。”
又一道意识暗了下去。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无数道意识在 “网感” 里过,大多是死的、滑的、脆的。
有的像磨出来的镜子,亮,却经不起撞;有的像温室里的花,看着艳,一晒就蔫;有的甚至藏着 “怕”—— 怕死,怕输,怕担责任,连意识都带着抖。
数据还在流,像没头的蛇,在屏上窜。
十面光屏的光,忽明忽暗,映在祁默的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他的指尖还按在太阳穴上,烫意更浓了,像有团小火,在皮肤下烧。
忽然。
一道意识撞进 “网感” 里。
亮的。
像刀尖上的光,快,却稳。
操作意识里藏着闪念 —— 遇到突发情况,不是按预案走,是自己拐个弯,像剑客出刀,没章法,却致命。战斗本能更烈,像饿狼见了肉,不用想,手先动,指尖的节奏里,带着厮杀的渴望。
祁默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慌,是锐。像猎人嗅到了猎物的味,像刀找到了要劈的东西。
紧接着,第二道意识。
沉的。
像城墙,厚,却硬。操作不快,却稳得可怕 —— 盾举起来,刚好挡在致命处;支援到的时候,刚好卡在最关键的瞬间。
意识里没有 “贪”,只有 “守”,像老黄牛,认准了方向,就不回头。忠诚底线像烧红的铁,烫,却实,能托后背。
第三道。
冷的。
像夜里的星,远,却亮。
操作意识里藏着 “独”—— 不跟队,不扎堆,却总能在最关键的地方出现,像刺客藏在阴影里,一出手,就见血。战斗本能里带着 “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哪怕只剩一丝血,也敢往前冲。
就是他们。
祁默的眼,猛地睁开了。
快得像刀出鞘。
瞳孔里还带着刚从 “网感” 里抽离的残影 —— 无数道暗掉的意识,像熄灭的烛火,而那三道亮的,像三颗星,在瞳孔里闪。
他的手抬起来,快得只看见残影 —— 指甲泛白,指尖带起的风,都能吹动屏上的数据光斑。
三道。
不多不少,刚好三道。
指尖在虚空中划,快得像闪电,像剑客出剑,没半分犹豫。
第一道,划向左侧光屏;第二道,划向中央;第三道,划向右侧。
“嗤 ——”
轻微的电子音,在寂静的沙盘室里炸响。
三个名字被圈住。
猩红的光圈,粗得像腕,精准得没半分偏差,瞬间放大,占满了所有光屏的中央!
轻舞飞扬!
铁壁!
夜孤城!
没有讨论。
没有审批。
甚至没有停顿 —— 圈定的瞬间,祁默的指尖在虚空中一点,像按下了惊雷的开关。
三道指令从主控屏里冲出去,加密等级最高的,像三道黑色的闪电,穿透虚拟与现实的墙,直扎进《三界争锋》的世界。
技术官们猛地睁大眼睛。
手里的能量饮料罐,“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祁默的脚边。他们想捡,却不敢动 —— 只能盯着光屏上那三个猩红的名字,心脏 “咚咚” 跳,像要撞破胸口。
指令落在那三个人的界面上时,没声音。
却比惊雷还响。
轻舞飞扬正在青龙城练箭,弓弦刚拉满,界面上突然跳出猩红的指令 ——“即刻前往青龙城广场,接受联军副总指挥任命”,字像火,烧得她指尖发颤;
铁壁在白虎城守关,盾刚举起来,指令弹出来,“即刻前往青龙城广场,任联军防御总调度”,他愣了愣,然后猛地握紧盾,盾面的花纹都亮了;
夜孤城在朱雀城的屋顶上,刀刚出鞘,指令跳出来,“即刻前往青龙城广场,任联军突击队长”,他的刀,在月光下,闪了一下,像在应和。
沙盘室里,静得更厉害了。
数据洪流还在流,却慢了点,像在敬畏。
十面光屏的光,映在祁默的身上,他的背影,更挺拔了,像一棵立在风暴里的树,根扎得深,风刮不倒。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能量饮料罐。
没说话,只是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罐子滚回技术官脚边,发出 “咕噜” 的声,像在打破寂静。
“通知磐石,” 祁默的声音,在沙盘室里响,冷硬,却带着力,“半小时后,青龙城广场,开誓师会。”
技术官们猛地回神。
忙不迭点头,声音都带着抖:“是!祁指挥!马上通知!”
他们转身,脚步都带着慌,却又带着兴奋 —— 像刚见证了一场奇迹,一场只有祁默能创造的奇迹。
祁默没再看他们。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光屏上。那三个猩红的名字,还在闪,像三颗火种,在浩瀚的数据海里,亮得耀眼。
点将,从不是吵吵嚷嚷的事。
是于无声处,听人心,择锋芒,然后一击必中。
是于混乱里,辨忠奸,选勇士,然后一令如山。
十面光屏的光,慢慢暗了点。数据洪流也缓了,像累了,也像在等。
祁默的指尖,又按回太阳穴上。烫意还在,却比之前更烈了 —— 像那三道亮着的意识,在他的 “网感” 里,烧得更旺。
半小时后,青龙城广场。
会有一场誓师。
会有三面旗。
会有三个名字,响彻三界。
而他,祁默,“大风”,会站在最前面,像握着刀的统帅,带着他的人,迎着魔物的潮,往上冲。
沙盘室的门,无声滑开。
外面的光,照进来,落在祁默的身上。他的身影,在光里,像一道剑影,快,却稳。
风,又起了。
这一次,带着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