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我握着车把,雨水顺着发尾流进脖颈,冷得人一激灵。阿辞坐在我身后,手臂环着我的腰,体温隔着湿透的衬衫传过来,有些发烫。电动车在积水的路面颠簸前行,轮子碾过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订单超时八分钟了。
平台提示音在头盔里响过三遍,客户差评几乎已成定局。我咬了咬牙,加快了些速度。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只要把餐安全送到,这点雨不算什么。
可身后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我感觉到他的手指收紧,指节抵在我的肋骨上,像是在忍耐什么。他一直贴在胸口的那个公文包,被他抱得更紧了,皮面已经被雨水浸得发暗,边缘微微翘起。
“你还好吗?”我偏头问。
他没回答,只是把脸埋得更低,额头抵在我肩胛之间。那位置正好能避开雨水,可他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我知道他伤口不该碰水。昨夜那道划伤还没结痂,泡在雨水里只会更糟。我想伸手去扶他,又怕影响骑车,只能尽量放慢速度绕开深水区。
就在这时,一阵风猛地掀起了餐箱盖。
我心头一紧——里面有汤。
几乎是本能反应,阿辞突然松开揽着我的手,整个人前倾,脱下西装就往餐箱上裹。布料厚重,吸饱了水后沉得厉害,但他还是用袖口死死压住箱角,不让雨水渗进去。
“你干什么!”我喊了一声,“衣服不要了也别管它!”
他不听,反而把公文包往怀里又塞了塞,另一只手仍死死护着餐箱。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淌过眉骨、鼻梁,滴在领口上,衬衫已经湿得贴在身上。
我看不下去,腾出一只手去够他怀里那个包:“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指尖刚触到皮革表面,他猛地侧身甩开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差点歪了车把。
“别碰!”他的声音发颤,不是生气,更像是……恐惧。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街角的广告牌,也映出公文包一角翻出的东西——一块金属铭牌钉在侧面,雨水冲刷下泛着冷光。
RL集团特别助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RL……霖氏曾用名。
我还记得三天前清理垃圾桶时看到的那张图纸,上面反复描摹的四个字。原来不是幻觉,也不是偶然。这个包,这张图,那条经济学测试通知,全都有迹可循。
可没等我细想,阿辞已经踉跄着从车上滑下去,单膝跪在积水的路边。
他双手抱住头,手指插进湿透的发间,指缝里渗出的不知是汗还是雨。他的肩膀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撕扯着他。
“这些字……”他喘着气,声音破碎,“为什么……在哭?”
我没动。
雨水顺着睫毛往下落,视线模糊了一瞬。但我看清了那块铭牌,也看清了他此刻的模样——不再是那个会笨拙地把盐当糖放进面里的阿辞,也不是昨夜悄悄翻看图纸时冷静分析的男人。现在的他,像一台强行启动的机器,零件错位,系统崩溃。
我慢慢下车,把车停稳,走到他身边。
他跪在那里,膝盖陷在浑浊的水洼里,头垂得很低。我蹲下身,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布料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我能感觉到那股异常的热度。
“我们先回去。”我说。
他没应声,也没抬头。但当我伸手去扶他胳膊时,他没有再躲。
我用力把他拉起来,他脚步虚浮,几乎整个人靠在我身上。我扶着他坐回后座,自己重新跨上车。他的手臂迟缓地环住我的腰,这次不像之前那样有力,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车子重新启动。
风更大了,雨点斜着砸在脸上,生疼。我咬着牙往前骑,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泞里。身后的人呼吸依旧紊乱,体温越来越高,湿透的衬衫贴在我背上,烫得惊人。
可就在我拐过最后一个弯道时,他忽然动了一下。
我以为他要晕过去,结果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刺耳:
“刚才那个名字……”
我握着车把的手微微一紧。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某个遥远的记忆是否真实存在。
“是不是……我本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