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盯着那张从门缝里滑出来的纸,铅笔字歪得像是小孩写的作业。他刚想伸手去捡,裤兜里的手机猛地一震,屏幕自动亮起。
系统界面弹出来,灰扑扑的像块老电视开机画面,红底白字标着一行通知:“检测到‘笔仙’类仪式正在进行,阴气共振等级:高危。建议立即撤离并呼叫支援。”
他还没来得及骂一句,美术教室里的灯就开始闪。
不是那种忽明忽暗的节能灯故障,而是整间屋子的光源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下一下地抽搐。破窗缝隙里渗出的冷风突然变沉,压得人胸口发闷。
他蹲在原地没动,手指还捏着那张纸。纸上的三个小人画得粗糙,中间那个头顶花的,线条比其他两个重了一圈,像是被反复描过。
“找人?”他低声念,“找谁?”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笔尖划过黑板。
他眯起眼,瞳孔边缘泛起一丝淡蓝,顺着窗户往里看。讲台地面原本积着灰,此刻正缓缓浮现出四个字:笔仙来了。
墨迹不是写上去的,是直接从木板里渗出来的,颜色深红,带着湿意,像刚割开的伤口。
江临川慢慢站起身,后退半步,右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符袋。他还没来得及掏符,巷口传来脚步声。
林婉穿着警服衬衫,马尾辫扎得利落,但第二颗扣子松着,走起来衣摆微微晃。她手里夹着一张清心符,罗盘在掌心转得飞快,指针几乎糊成一圈金光。
“你一个人来?”她声音压得很低,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这地方不对劲。”
“系统让我来的。”他把手机递过去,“说这儿有高危仪式,结果连个逃跑选项都没给。”
她瞥了眼屏幕,眉头皱紧:“笔仙不是普通游魂,是活人主动召出来的。一旦回应了问题,就算签了契约。”
“那这张纸……”
“不是鬼求你帮忙。”她盯着那扇破窗,“是你已经被卷进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江临川贴了张镇煞符在门框上,符纸刚碰到木头就发出“嗤”的一声,边缘卷了起来。林婉抬手将罗盘扫过门缝,金光一闪,屋里那些看不见的动静顿时清晰起来——
空中全是细密的划痕,像是有无数支笔在同时写字,速度快得留下残影。有的写的是“你是谁”,有的写“我在哪”,还有一串重复的“别问了”。
“至少七个人试过。”林婉收回罗盘,“而且没人收场。”
江临川点点头,推开门。
教室比外面看着大,墙角堆着几摞废弃画架,桌椅歪七扭八。最前排的课桌上散落着几支断水的钢笔,笔帽都掉了。讲台上那四个血字还在,表面微微反光,像一层薄膜在呼吸。
他们背靠背走进去,脚步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林婉一边走一边从袖口抽出银镊,在掌心轻轻一划。血珠滴在罗盘上,金光再次亮起,扫过四壁。那些空中残留的笔迹瞬间凝实了几分,拼凑出断断续续的画面——
有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捧着一支笔;
有人用红墨水在纸上画圈;
还有一个女孩,闭着眼睛把笔放在额头,嘴里念着“请笔仙告诉我,我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我”。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次仪式没完成。”林婉收起镊子,撕了条绷带缠上手指,“中断的原因……可能是有人反悔了。”
江临川走到讲台前,蹲下身,伸手想去碰那几个字。
“别碰!”林婉一把拽住他手腕。
他顿住,指尖离血字只剩一厘米。那层薄膜忽然颤了一下,像水面被风吹皱。
“它在等下一个提问者。”她说。
江临川收回手,从兜里掏出一枚铜钱,往讲台上一放。铜钱刚落地,就“当”地一声翻了个面,接着又自己转了半圈,正面朝上。
“有反应。”他说。
林婉没说话,只是把罗盘举到胸前,随时准备再滴血激发。
教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讲台中央的木板“啪”地裂开一道缝。
一支断头钢笔从裂缝里缓缓升起,笔尖朝上,像被人握着一样悬停在半空。紧接着,四周课桌的抽屉自动弹开,墙角笔筒倒下,几十支笔接连飞出,在空中排列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长发披肩,肩膀微耸,像是蹲着的样子。
江临川瞳孔骤缩,幽蓝色的光从眼角溢出,右手本能甩出铜铃。
铃声炸开,空气震荡,可那股阴力只是轻轻一抖,就把铃声吞了进去,连回音都没留下。
“没用!”林婉猛地拽他后退两步,“这种级别的灵体,不是靠驱邪符能压住的!”
女鬼虚影在半空成型,虽然没有五官,但能感觉到她在“看”他们。她的“手”由三支圆珠笔交叉构成,缓缓抬起,指向江临川刚才放纸条的地方。
“她想回答。”江临川低声道。
“别信!”林婉挡在他前面,“笔仙一旦开口,你就得回答她的问题。一问一答,直到你说出不该说的话为止。”
“比如?”
“比如你的真名、生辰、心里最怕的事。”她盯着那支悬空的钢笔,“或者……你做过最亏心的事。”
江临川沉默两秒,忽然笑了:“那我可多了,怕是说到天亮都说不完。”
林婉侧头看他一眼:“现在不是讲段子的时候。”
“我知道。”他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桃木牌,“但我刚才就想通了——上次在公园,那个老人不是靠我超度的,是他自己愿意走的。鬼要的从来不是被消灭,是被听见。”
“听见不代表要回应!”她声音提高,“听见和答应,是两回事!”
话音未落,空中笔阵猛然一震。
所有笔支齐刷刷转向他们,笔尖全部对准胸口。讲台上的血字开始蠕动,重新组合成两个新字:**你在吗?**
江临川盯着那两个字,没躲。
“我在。”他说。
林婉猛地转头:“你疯了?!”
“我没回答具体问题。”他盯着半空的女鬼,“我只是确认存在。就像接电话,我说‘喂’,不代表我要听对方说什么。”
那支带头的钢笔微微晃动,像是在思考。
片刻后,笔尖缓缓下移,点向讲台另一端的黑板。
黑板原本空白,此刻却浮现出一行新字,是用粉笔写的,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鬼手:
“你们之中,有一个人,见过我最后一面。”
江临川和林婉同时一怔。
“没见过。”江临川摇头。
“不可能。”林婉盯着那行字,“笔仙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是有人来过这里,参与过仪式,或者……目击过什么。”
“也许不是我们。”江临川忽然想到什么,“是之前昏迷的学生?他们醒来后都说‘她让我别告诉别人’——说明他们见过,而且被警告过。”
“所以现在,她在试探谁还记得。”林婉咬牙,“一旦有人承认,契约就成立了。”
空中笔阵缓缓旋转,女鬼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她的“脸”依旧空白,但姿态变了——不再是被动等待,而是带着压迫感地俯视下来。
讲台上的血字再次变化。
这一次,只写了两个字:
**轮到你了。**
江临川没动。
林婉一把抓住他胳膊:“准备撤。这已经不是调解执念的范畴了,这是标准的仪式污染,再拖下去我们会变成第八、第九个昏迷案例。”
“等等。”他挣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她说‘轮到你了’,意思是前面已经有人回答过。”
“那又怎样?”
“说明规则是可以打破的。”他盯着那支悬停的钢笔,“笔仙仪式讲究一问一答,不能反问,不能拒绝,不能中途退出。但如果前面有人成功回答了问题,甚至可能改变了流程……那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原始怨灵,而是一个已经‘升级’过的意识体。”
林婉瞳孔一缩:“你是说……她已经在收集信息了?”
“不止是信息。”江临川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女鬼,“她在学习怎么和活人对话。”
女鬼的轮廓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笑。
讲台上的字迹开始融化,血水顺着木板缝隙往下流,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第一滴,落在江临川的鞋尖。
第二滴,停在林婉脚边。
第三滴,悬在半空,迟迟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