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齿轮的裂痕张开了些,像一道未愈合的旧伤。
陈默盘膝悬浮在齿轮星海之中,掌心朝上,身体随着缓慢旋转的光链微微起伏。那道低频共振从胸腔深处传来,节奏与周围漂浮的刻名齿轮完全同步。他不再试图挣脱这种连接,反而顺着它的频率调整呼吸,一呼一吸间,意识如探针般沉入系统底层。
就在他彻底放松的瞬间,右眼猛然抽痛。
血丝沿着眼眶扩散,不再是单纯的血管破裂,而是开始自行排列,形成某种规律性的纹路——和钥匙转化时浮现的晶体脉络一模相同。他意识到,这不是伤害,是接入。
系统正在读取他。
更准确地说,是在执行预设程序:容器0号,序列0预备体,启动人格覆盖流程。
无数画面开始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站在高塔之上,脚下是燃烧的城市;看见自己撕开队友的喉咙,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也看见自己孤独地坐在空荡神座上,手中握着一枚停止转动的齿轮。每一条未来都清晰无比,每一条都通向“完成”。
这不是预言,是选项。
而每一个选项背后,都有一个倒计时,血红色的数字悬浮在视野角落:**72:00:00**。
他知道这是什么——成为序列0的剩余时间。一旦归零,无论愿不愿意,他的意识都将被格式化,融入那个更大的存在。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爆炸。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镜界深处传来的一次震荡。仿佛某个庞大的核心结构突然崩解,引发连锁冲击波。整个空间剧烈晃动,原本有序旋转的齿轮开始偏移轨道,光链断裂,名字一个个熄灭。
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
“你看到了?这就是结局。”
陈诡来了。
没有实体,只有无数破碎的镜面在虚空中拼合,映出同一张脸——白大褂,单片镜,镜片后藏着机械眼球,正不断刷新着数据流。他的声音平稳得不像人类,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
“你以为你在选择?不,你只是在体验不同的失败路径。我是第一个尝试登顶的人,也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我舍弃了肉身,上传意识,才逃过清洗程序。而现在,我要把你塑造成完美的容器——比当年的我更完整。”
陈默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原质正在潮水般涌来,每一滴都携带一段篡改过的记忆。有他从未经历过的童年,有他不曾认识的亲人,甚至还有他笑着亲手杀死苏红袖的画面。这些信息试图覆盖真实的自我,将他重塑成系统需要的模样。
但他没有抗拒。
相反,他主动迎了上去。
当第一股原质触碰到意识边缘时,他调动体内残存的诡异血液能量,以血月共鸣为引,在体外撑起一层半透明的防护罩。这层屏障并不坚固,表面泛着微弱的银白光泽,隐约可见齿轮状纹路流转。
陈诡的声音冷了下来:“无用之举。你挡不住原质潮汐,它不是力量,是规则本身。”
“我不是要挡住。”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是要让它照回去。”
他说完,咬破舌尖,鲜血在意识中蔓延开来。他不再用程序员的逻辑去分析系统,而是直接在防护罩内侧“书写”指令——不是用语言,而是用他曾无数次调试代码的方式,构建一段逆向运行的程序。
【显示源记忆】。
指令落下,防护罩表面的齿轮纹路骤然加速旋转,光芒由银白转为深红。紧接着,整片屏障开始扭曲、延展,像一面被拉伸的镜子,缓缓转向那片由无数镜面拼合而成的陈诡投影。
“你做什么?!”陈诡第一次变了声调。
镜面锁定目标的刹那,陈默发动了“镜返”的本质机制。
不是抵消代价,而是映射交换。
他将自己承受的原质侵蚀转化为反射信号,顺着系统连接反向注入陈诡的记忆封锁区。这不是攻击,是强行开启一扇门——一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门。
画面撕裂。
三十多年前的景象浮现:一座地下实验室,血月高悬,警报声尖锐刺耳。年轻的陈诡站在控制台前,双手颤抖,面前是数十个培养舱,里面漂浮着失败的实验体——扭曲的肢体,错位的器官,有的还在挣扎。
倒计时归零。
他按下销毁按钮。
火焰瞬间吞噬整个区域。培养舱接连爆裂,液体喷溅,人体残骸被高温汽化。而在最后一个舱体里,陈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尚未完全成型的自己,胚胎状态,脐带连接着机械母体。
可最让人心颤的,是控制台下方躺着的一具躯体。
那是陈诡自己。
还未上传意识,还未成为镜界主宰。只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胸口插着断裂的数据线,心脏仍在微弱跳动。他在死前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幕,看着另一个“自己”冷静地按下按钮,炸毁一切。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不是肉体死亡,是作为“人”的终结。
“原来……你杀过你自己。”陈默低声说。
陈诡的投影剧烈抖动,镜面一块块碎裂。“那是必要的牺牲!为了突破序列界限,必须有人成为祭品!我只是……选择了最优解!”
“那你现在算什么?”陈默盯着那破碎的影像,“是复仇者?研究者?还是……被困在循环里的幽灵?”
没有回答。
原质潮汐仍在翻涌,但方向变了。那些曾试图侵入陈默意识的篡改记忆,开始反向流向陈诡的投影。他的数据结构出现紊乱,单片镜上的倒计时疯狂跳动,从72小时一路飙升至三位数,又骤然归零。
“你不明白……”他的声音变得断续,“我们都是实验品。血月不是灾难,是筛选机制。只有通过层层测试的人,才能触及真相。而你,必须成为最终答案。”
“我不需要成为答案。”陈默站起身,依旧悬浮在空中,但姿态已完全不同,“我只想知道,谁设的测试?”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手,将防护罩彻底展开为一面巨镜,直指眼球矩阵的核心。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陈诡的脸。
而是那间被焚毁的实验室废墟。焦黑的地面,散落的骨骼,以及墙上用血写下的最后一行字:
**“不要相信完美。”**
巨镜轰然炸裂。
碎片四散飞溅,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陈默吸食血液的瞬间,有赵铁山化作山脉的刹那,也有苏红袖龙角初现的那一夜。这些碎片并未消失,而是悬浮在原质潮汐中,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凝视着整个系统。
陈默的身体轻轻震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发现皮肤下竟有细微的光点流动,如同微型齿轮在运转。寿命值没有减少,反而……在回升?
五秒,十秒,二十秒。
他感受到生命力正从某个未知源头回流。不是恢复,是补偿。
而就在这时,那破碎的投影中,传出最后一句低语:
“你以为你赢了?可‘镜返’的能力……从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序列里。”